晚上，我们出去走走。走向南门的时候，雨点变得大些。这时，我已经打算就在前面转弯，在小区里溜达一下，完事。我说我不想出小区了。你接应一句我也不想出小区了。你的接应立马反转了我的主意，还是出小区，还是走一大圈，遵照先前走出房门时的安排。那时，我说外面正在下雨呢；那时，你听到下雨，立马面带喜色。走到地面时，我还在恭喜你，你这么有福气。

雨点大些的时候，让你把衣服上的帽子戴上，你不听。一路走，一路你又在念经：讲故事。这一天，我一个字没看书，哪有什么可讲？你催促得紧了，想起来，把今天写的日记，说给你听。将文章的开头说给你听，关于那猴群。将文章的尾巴讲给你听，关于近日的一桩沸沸扬扬的社会事情的一个和你差不多的男孩与他爸爸的对话。我说这两段有某种呼应，我觉到了在说教。

临出门的时候，我的视线在屏幕上。巧遇了我喜欢遇到的一个人，读到了列在他名下的一句话。我试着讲我记下的这句话的意思说给你听：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知道。老实说，这句话有点像谜语，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说这个的前后关联。老实说，如果可以，我愿意在这地方看到另句什么话，那是他说过的，而且我先前读到过，有些熟悉的。

一路走，你一路回头。那样子，让我起疑：你在看什么？看小黑。你那样子，像是掉了魂。有点。甚少是这样子的，你的回头倒像很多时候，小黑走在前头的时候，有时会这样不停地回头看，看向后面的远处，让我以为那儿有它看到的什么，比如一只狗的身形，比如一团漂浮的隐形物质，某个被它觉察到的鬼魂。应该你是在找小黑吧，因为它每每落在后面，探究着这里那里。

走到某处，你在我后面三五米。横着过去，三五米的地方，有一个人和一只狗。那人在训练那狗：站起来，拥抱一下，那人这么说出，那狗在这人身前站起来。握握手，那人这么说出的同时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在那狗的一只手前，那狗伸出一只手到那人的手里。我停在那里看着，笑了。扭头喊你：那边，有一只狗。这喊声，把那人喊得抬起头来，牵着那狗朝我的笑脸走过来。

两个人站在一起，聊他的这条狗。挺可爱的，你训练它多久啦？半年吧。他说完，又发出拥抱的指令，狗站起来。又发出握手的指令，狗伸出手。狗的执行命令，并不是那么迅捷。狗显得不得要领的时候，他伸出脚轻轻踢一踢，予以提示。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地：要把这狗训练好。我对这句好奇，问他为什么。这个问揭开了他的话题，他说因为当过兵上过战场，所以。。。

你这时站在了我的身边，他好奇地问下你和我的关系。就站在那里，他和我聊起来，他讲故事，我听故事。雨点变大变密了，他提议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以免淋湿了小孩子（你）。我们往前去，去到地铁站边上的那个长廊底下。有一些话，他会反复的说出。这应该归功于他所说的：这个晚上，我喝了点酒。同样，他说出的那些我觉到有趣的也一样：要不是喝了酒，不会。。。

你在我们边上，起先。后来，我让你带着小黑到周边去溜达溜达，他的狗我牵着。他站在我的近前，试着用我的问话，引导我想听到的一些他所亲历的体验。他讲得很好，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像是在表演，在个舞台上。记下来他给我留下的一个关键词：人啊。另一个关键词：承认。我随意地提议：你可以把这些写出来的。他快活地直立，做个敬礼的手势，讲出一段新的什么。

烟，点了一根又一根。酒，在这对话当中渐渐散去。到最后，我有一次瞥见你弯腰在看地上的树叶。我有另一次瞥见你坐在地上看着地面。他觉察到时间有些晚了，提议讲完在讲的这个小故事，散场。如是，结束了我们的这次邂逅。你和我，快速地往回走。他在路的对过，快速地往回走。间隔一段，我看向对面去找他，见到一位像他的男子，在大步往前，穿条浅色的裤子。

那身姿，我以为是他。那穿着，我以为不似。我让你看，你根本不知我说的是哪个。那是最后的一瞥。你和我有说有笑，快步往回走。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反倒是我，不停地扭头看看你，看你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或者说看不出你有因为先前被我耽搁在那而显现出不快的表情。反倒，我脸上带着某种喜色，因为这样的在场旁观，让你能够更多了解到你爸爸。

这个让我自己进入了，一种微醺的状态。我们到家的时间，比预期的晚了一个小时，因为我和他的相遇。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刚刚将一条腊鱼处理好。那是一条如此大的鱼：起先我设法用一根绳子将它串起，用一个衣架挂在了晾衣杆上，我想的是让它挂在那里，等某天想吃了再来处理。然后，在挂上没多久后，听到阳台上哐当一声响。跑过去看，小黑离开了先前趴在的位置。

它身后的一个小花盆打翻在地，那条大鱼落在了大花盆上面。你先过去，蹲在地上，查看那些小花盆的碎片。我后过去，拎起那条大鱼，看挂在哪里比较合适。没有找到适合把它挂起的地方，想到的是：干脆这会就把它大卸八块，煮好了搁进冰箱里。是先收拾好那个打烂的小花盆之后，我才去到厨房，收拾搁在水槽里的鱼的。动用了菜刀，动用了剪刀，拆分成了很多小块。

满满的一锅，鱼和水。水开了，在翻滚。你和我，在看着。把火调小一点，让鱼块煮多一会。水面上飘起来一层黑的油污，你指给我看。被你提醒，我用勺子将这些油污撇去。再煮一会，将鱼块全部夹出，将锅中水全部倒掉，换一锅清水。把那些鱼块用清水冲洗赶紧。鱼肉已经大致熟了，大块的可以用手掰成更小块，盛鱼块的那个盆里有些碎肉，捻起送进嘴里，味道很美。

煮了第二锅，鱼和水。这一次，汤是白色的。觉到差不多了，把鱼块夹到盆子里，没有用清水冲，就让它在那自己冷却。出门的时候，那儿还隐隐地冒着热气。回到的时候，那些鱼块基本凉了，或者说还有微微的温。分装成了十份，九份冰冻，一份冷藏。九份就让它们在那里自在地躺着，一份明天早上，我将它消灭掉，那是那个被拆分成了几小块的鱼头，我用来下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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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2年0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