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阳台上。看向那个泡沫箱,那只小鸟已经像要散架了,瘫在地上。嘴巴在一张一合,想到给它喂点水,也许管点用;想到昨天该多喂点蛋,也许管点用;想到那天折腾一番,它从脸盆回到泡沫箱里,后来竟然站了起来,两扇翅膀竟然合拢了,以为它或要飞起来。
想到在它站起之后,看到它的脚爪是反转的,就像我们本来是要脚板着地的,竟然变成了脚背着地,不免又有些黯然:它即便能飞了,飞去哪里?它即便能飞了,在哪落脚?它那脚爪,能够抓住下面的树枝吗?好像不能。它会自己觅食吗?好像不会。它真的能够飞起来吗?
看到它在那一张一合,心想不知道今天它什么时候会完全躺下?视线移开,看看别处,不会超过两分钟。再看过去,它已经不再一张一合,它的头贴在地上,看得出来它已经没气了。好嘛,就有这么巧,正念着它早点结束,它就这么快结束了,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和想象。
看到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有喜有悲。喜的是它终于了结了一生,悲的是它终于了结了一生。需要把它处理了,一种是装到垃圾袋里,带楼下去扔掉;一种是在花盆里挖个坑,把它埋起来。稍稍地想了想,就还是选了后者。选那两棵菩提树在的那个花盆,挖出一个坑来。
用一双废弃的筷子,将它夹起,再依照先前的样子,落入坑中。那样子大致就是右边侧卧着。往它的身上浇土,将它的身体遮掩。直到先前取出的土全部填了回去。最后摘一片就要从杆上脱落的菩提叶,盖在那微微隆起的土堆上。好了。那个泡沫箱在散发着隐隐的臭味。
拎着那个泡沫箱,连同厨房的垃圾,带着小黑下楼去。在垃圾桶边停留一会,带着小黑转悠一阵。记不起来,走了怎样的线路;记不起来,出没出小区,就又带着小黑上来了。去到阳台,小鸟和泡沫箱空出的那个地方,显得有些空荡。毕竟,臭味没了,一条生命不在了。
那只小鸟,飞走了。
我们在答一个问卷。已经答了一次,提问者就上次我们已回答或者未回答的一些问题,追加了回复,要求补答。参与答题的人好多。你和我一起来合稿,你先完成,我后检查。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合作,在你将文稿转交我之前,先告知一下你,我想要的排版是怎样的。
我想要的是,上次(若有)的答复保留在上面,提问者的回复保留红字在上面,本次(若有)的答复布置在红字的下面。到了设定的时间点,你把文稿给我了,轮到我来操作,无非就是检查一下嘛,应该不用费什么功夫。文稿打开了。上次(若有)的答复,看不到了。
本次(若有)的答复,布置在了红字的上面。得,退回去,请你返工。她处理一番,文稿又到我手上了。这次改进了许多,按照我要求的顺序排列着,还有一个瑕疵:提问者的回复的红字,变成了黑字,不是那么一目了然了。有点想再次退给你,还是决定自己看看先。
看了没几处,发现好几处只有提问者的回复,回复的下面没有任何内容,也不清楚是漏掉了,没放上,还是本来根本就没有人提供答案。得,退回去,请你返工:指明一下,那些是对于提问者的回复,本次根本就没提供答案的。很快,你给我标明了“待回复”的文稿。
打开看看。看到了。忍不住笑起来。人,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动物。先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盯着你的那些不顺已意。这会看到到处贴着“待回复”的标签,一下子释然了。告你可以收工了,不用再理会我:本来是想要你把提问者的回复改为红色的,以便于一目了然,现在看到这么多“待答复”,改不改成红字,也没啥意义啦。
这也算是今天体验到的苦中作乐。先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就释放了,然后觉到有点开心,记下这开心的感言:不管怎样,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大家在一起,有机会不断小小地改进,就如谁所说的每天改进百分之一。所以呢,今天这么一折腾,我们的力量得到加强,好事。
一起做事,相互碰撞,先有抱怨,后有默契。这就是关系,关系也是一个生命,取决于你和我,又独立于你、独立于我。
傍晚,回一个先前未接的电话。你在那头提起一个人的名字,问我跟她熟不熟。我说也熟也不熟。你问我见过她本人没有。我说见过的。我说有什么事吗?你说她先前到你公司来找你了。我心想有这可能,再问找你做啥。你说她和你聊了很久,她说手头很紧,要你救急。
我听到笑了:你就帮她救急啦?你说是。我继续笑,告诫你:你就当今天捐了慈善款,只此一次,以后不要理她了。你在那头也笑: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在笑着:我预先那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出?等你告诉我,这一出已经上演过了,我也只能是马后炮啦。真是没办法。
你说没事。后来,我还在回味这个事:你是唯一一个,因为之前我和她聊天,谈及过的人,当时是以为她的专长和你的事业或有相互促进的可能。给你留言:抱歉哈。最早呢,是在一个新书推荐会上认识她,她的谈吐也挺好,说的东西有点神秘兮兮。后来就出了你说的需要救急。我当是付学费,直到三次,再不理会她的伸手。之前,可能是五月吧,她坚持她的,我坚持我的,她就把我拉黑,过两天我就把她删除了。结果有今天这一出。叹息一声。
你回了一句:她的经历应该是编造的。也许吧,她跟我说的,我就是将信将疑;她跟你说的,我根本无从判断。我倾向于认为,她的话里有真有假。我其实蛮喜欢跟她对话的,她有她独到的想法。只要是她不开口要钱,我尽可以当她是一位朋友。我想这就是她有趣的人生吧。
给那纸箱已经开了个口的地方弄大了,让端午可以直接从那钻出来。结果,它就习惯从那钻出来了,这半天。后来,在沙发底下放上先前它用过的那块垫子,以为它会喜欢,却发现它更喜欢爬啊爬,爬到小黑的边上。一早,小黑用宽大舌头,把端午的头部的毛发舔得湿湿的。
让端午的头部看上去,像个秃鹫。小黑还要继续舔呢,被我一脚踹开了。看着端午和小黑混在一起,想起来小鸟。心想,鸟终归是另一类的,同猫和狗,猫和狗,跟人接近于一类。昨天蹦出来演一出的她,在很多地方,似今天飞走了的这只小鸟,我自己更多地似这猫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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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