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症恋人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该吃药了。”

我将药片放到沈明的手心,他就着温水服了下去。

沈明是我的病人,半年前确诊了臆想症。

把我当作他多年的恋人……以及病人。

他执拗的看着我:“你的药吃了吗?”

我叹了叹气,无奈的倒出两粒钙片含在嘴里。

沈明的眼里总有化不开的忧愁。

可每当与我对视时,又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所以,我决定亲手杀死他。

01

“阿南,不要离开我好吗?”

沈明从背后环抱住我,毛绒绒的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

我安慰的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不离开,我去倒杯水。”

沈明对我依赖的过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黏在我身边。

这时常让我感到苦恼。

“你要吃香蕉吗沈明?”我拿起香蕉对向沈明晃了晃。

“我香蕉过敏阿南。”在沈明哀怨的眼神下我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不能吃干嘛要在房间里放香蕉,我在心里默默吐槽。

“因为你喜欢吃香蕉啊。”

沈明好像总能看透我的心思。

我确实挺喜欢吃香蕉的。

不过我知道,真正喜欢吃香蕉的是他的爱人。

沈明的爱人因为车祸离开了人世。

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接受治疗时,执着的认为我就是他的爱人。

巧合的是,他的爱人也叫姜南。

或许这就是他认错人的缘故吧。

2

哪怕我一再否认,他始终不信。

为了将我留在身边,沈明开出的时薪高的离谱。

据说沈明是某上市公司的总裁,配备的病房都是独栋小别墅。

与沈明口中的爱人不同的是,我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来这家私人医院实习,身上的积蓄本就所剩无几。

虽然这件事很荒缪,但确实令人心动。

3

“该打针了。”王医生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根极细的针管。

奇怪的是,沈明似乎只配备了这一个医生。

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医护人员,却总是神色苍白,周身战栗,比沈明更像一个病人。

我虽心中奇怪,却也不会多问。

咽了咽口水,我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医生:“我就不能不打吗?”

王医生果断拒绝了我:“不行,你两都得打。”

随后又低声对我说:“没事,你的是葡萄糖,又不是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看着又细又长的针头我还是头皮发麻。

沈明拉住我的手,安抚的揉了揉,轻声说:“别怕,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我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视死如归:“来吧!”

……

棉签摁着针口。

不知道沈明和王医生在书房里说什么,总是不让我听。

沈明每周都需要打镇定剂,对此他很抗拒,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没病的。

王医生又叮嘱过,不能刺激病人。

为了让沈明顺利接受治疗,也为了我的小金库,我只好被迫当一个病人。

直到我吃完两整根香蕉,他们才从病房里出来。

沈明的脸色很差,看到我时才勉强笑了笑。

王医生一言不发的收拾他的医药箱。

我悄悄凑到王医生身边,小声的问道:“沈明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我总不能装一辈子他的妻子吧。”

王医生挤出一丝微笑,宽慰的说:“急不得,你先陪着沈总吧。”

次次都是一样的回答。

我和沈明一起把王医生送出了门。

吃过午饭后,又到了吃药的时候。

沈明直勾勾盯着我把钙片咽下去,才放心的吃他的药。

我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这样的沈明莫名像只可爱的小狗。

“阿南,你捏疼我了。”沈明委屈巴巴的嘟着嘴。

“对不起啊,我下次轻点。”

“那你让我捏回来。”沈明跃跃欲试的伸出手。

“不要。”我笑着跑开。

“好啊你,我要生气了,哄不好了。”沈明抱着臂故作不开心的样子,眼底的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我配合的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轻轻的摇晃:“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看你表现喽姜南同学。”

沈明心满意足的捏了捏我的脸,嘴角上扬。

我一时失了神,熟悉感扑面而来,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就好像我真的是姜南——沈明的爱人。

怎么可能?

我自嘲的笑了笑。

4

“沈明,我又胖了!”我哭丧着脸指着体重秤哀嚎。

“我看看啊,不胖啊,多正常。”

沈明把我从体重秤上抱下来,理了理我的头发。

“比昨天重了两斤呢!”我眼睛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辩驳道。

沈明伸手刮了刮我的鼻梁,眉眼:“瞎想什么,正常浮动区间。”

我嗔怪的看着他,撇了撇嘴:“你就哄我吧,上周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周胖了四斤!”

“哪有,我摸摸。”

“沈明!”

明明这几天吃的也不多,怎么就胖了。

我端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我决定了沈明,晚饭我要以水充饥。”

刚准备放回桌子上,手突然一抖。

水杯顺势“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蹲下来收拾碎玻璃,手好巧不巧又被割了道小口子。

在厨房切水果的沈明闻声赶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我吹吹。”

不知怎么的,眼泪一下子溢满眼眶。

我哽咽着声音:“我……我的手刚才突然就抖得厉害,怎么都控制不住……”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阿南不要害怕。”

我缩在沈明的怀里,眼泪抑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沈明包扎好我手上的伤口,温热的指腹抹去我脸颊上的泪。

“下次等我收拾就好了,碎玻璃太锋利,很容易划伤你的。”

我紧咬着嘴唇,伤忍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沈明紧紧的抱住我,炽热的体温透过布料贴着我的皮肤。

“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

“嗯,我就是想抱抱你。”

4

一整个下午我的心情都很沉闷,脑子也迷迷糊糊的。

或许是春天到了,人也变得嗜睡了。

我依着沈明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听他絮絮叨叨讲一些过去的事情。

“上大学那会,我骑着单车带你,学校的减速带可讨厌了,差不多一百米就有一个,一颠一颠的,我们俩老是莫名其妙笑半天。”

“你有次为了躲开减速带摔倒了,膝盖都摔肿了,哭着给我打电话,还被人拍照发表白墙上了,羞得出门天天带口罩,我笑你你还打我。”

“还有我过生日,你给我买礼物结果没改地址给送回家了,小笨蛋,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还不告诉我……”

柔和的声调跟睡前的摇篮曲一样,我打了打哈气,翻了个身。

沈明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我的发丝,细腻的故事在平行世界上演。

两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就好像这一刻我们真的相爱。

急促的手机铃声在平静的空气里骤响。

我皱了皱眉,一阵心烦,睡意也少了几分。

沈明看都没看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一边。

今天第十个电话了吧。

“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说不定有重要的事呢。”我坐起身,劝道。

沈明喂了我一块西瓜,无所谓的耸肩:“陪我家阿南才是最重要的事。”

“乱说,我有手有脚干嘛非要你陪在身边。”

在我的坚持下,沈明还是回了一个电话。

要是公司出事了,可就没人给我钱了。

门口,沈明拉着我的手,满眼眷恋和不舍。

真该问问王医生,沈明是不是还有分离焦虑症,早发现早治疗。

我给他整理领带,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小沈同学,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的哦。”

沈明眸色温和,又有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交错,似乎是忧愁,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让沈意过来陪你,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

我笑的把他推出门:“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意是沈明的妹妹,和沈明一样都是顶顶好的人。

5

送走沈明,我有些口渴,转身进了厨房倒了杯水。

端着水杯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沈意。

“你来的真快,你哥哥刚出去,要喝水吗?”

沈意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哥哥?”

我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对啊,不是你哥哥喊你来的吗?”

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数了数竟然有十个“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了,我都没看到。”

沈意将带来的郁金香插进了花瓶,语气略带责怪:“怎么打电话总是不接,手机下次别静音了。”

“没静音啊。”我翻弄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

“好啦嫂嫂,别想了,最近怎么样?”沈意拉着我坐在沙发上。

“还行,就是有些嗜睡。”我揉了揉太阳穴,这会又有些疲惫。

“要不要给你哥哥换个医生,他的病总是不好也不是个办法,听说国外在这方面比较先进,说不定效果会好点。”

沈意眼神有些躲闪,抿了抿嘴:“他暂时还不能出国,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呢。”

“也是,他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公司的事……”

“哥哥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啊?”沈意削着手中的苹果不经意的问。

我被问的一愣,撑着脑袋回忆,却总是模糊的,像是覆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

甚至于连沈明的脸都开始分解。

头隐隐作痛,我心烦的锤了锤头,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意心疼的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抱在怀里:“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重要的。”

“不,我记起来了,他穿了件黑白格子衬衫,牛仔裤,衬衫里面还系了条蓝色领带……”

“不对不对,好像没有系领带……”我慌乱的摆了摆手,各种画面在脑海交织,却怎么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沈明。

沈意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后背:“没事的嫂嫂,你就是有些累,睡一会就好了。”

“睡吧,闭上眼睛,放轻松,阿意会陪在你的身边的。”

一滴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一滴不属于我的眼泪。

6

大脑混混沌沌,眼前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阿意,沈明,你们在吗?”我尝试呼喊,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

摸索着走进卫生间,冰冷的水拍打在我的脸上,我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可在抬头看向镜子的那一刻,我的耳边响起一阵嗡鸣。

镜子里的画面迅速的瓦解重组。

我脸色苍白,蓝色的条纹衬衫松松垮垮的套在我的身上,消瘦而孱弱。

我猛的转头,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沈明,声音颤抖:“我一直,穿着这套衣服吗?”7

房间太黑,我看不清沈明的神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传到我的耳朵:“你忘了吗阿南,你之前住院觉得医院的病号服很舒服,很适合当睡衣,回来就在网上买了一套。”

我松了一口气,手无力的撑在台面上。

沈明走过来把我拦腰抱起,我虚虚的环住他的脖子。

“最近总是感觉很累,我要不要也去医院看看。”

沈明低头,眼中满是温柔和爱意:“或许是睡得太久,春困很正常的,别多想,我家阿南身体很健康的。”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回去换件睡衣吧,这件明天就丢了,睡迷糊起来怪吓人的。”

“好~换一件,你不喜欢我再给你买别的。”

躺回床上,毫无睡意,身体却像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累的一点都不想动。

“我想吃香蕉了沈明,你能帮我下楼取一下吗?”

“好,那你等我。”

沈明出了门,我静静的躺在床上放空发呆,等了半天也不见沈明的身影。

我挣扎的撑起身,出去找沈明。

楼下昏暗一片,并没有人打开灯,反倒是从书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微亮光。

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沈明,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答,周遭安静的可怕。

我慢慢靠近书房,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扭动。

“阿南,你怎么出来了?”

我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松开了手。

“抱歉,吓到你了,家里没香蕉了,我明天去买,给你拿了耙耙,你要尝尝吗?”

轻缓的声调让我提起的心放了回去,我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书房。

“待会还要开个视频会议,我就没关灯,先回房吧。”

沈明平静的声音察觉不出一点异常,我也不好再坚持。

“好甜,你在哪买的?”耙耙柑的汁水在我嘴里炸开,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朋友家种的,你要是喜欢,我让他再送几箱。”

沈明眉眼柔和,嘴角挂着清淡的笑,眼里满是宠溺。

我低着头,不愿看他。

有病的真的是他吗?

不是他,又是谁?

我吗?

想到这里,我手忍不住的颤抖。

怎么会?我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8

沈明去了书房,我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又有些吵闹。

关了电视,窝在飘窗上。

路灯下是已经绽开的花朵,粉色,红色,黄色,各种颜色的都有,偶尔还会传出几声猫叫,有趣的要紧。

恍惚间,我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门了。

我的手指缓缓伸出,触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却意外真实。

余光看到床头柜上的钙片。

我拧开瓶盖,倒出一粒放在手心中。

一道划痕把白色椭圆形的药片从中间一分为二,一边刻着Ris,另一边刻着数字1。

从外形上来看,确实是钙片,就是不知道上面的字母和数字有什么意义。

我打开浏览器,识图搜索,加载中……

我等了半天都没加载完,一划拉,退出,准备重新识图。

“搜什么呢阿南?”

我下意识将钙片握紧在手心,怕沈明看见。

“没……没什么,看窗外的花开得好看,就想知道是什么品种,能不能在家也养一盆。”

“你喜欢的话,我让人买几盆回来”

“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抬头看着沈明的眼睛,鼓起勇气认真道。

沈明眸光闪烁,捏了捏我的耳垂:“出去走走也好,春天总是充满生机的。”

9

等沈明转过身,我吐出含在嘴里的钙片,偷偷扔到了垃圾桶。

“阿南,你想去公园还是商场?”

“公园吧,很适合踏青。”

春天总是富有生命力,春天的公园也是。

无名的花香,嫩绿的草芽,微凉的清风,鸟啼声,欢笑声,歌唱声……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有种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贪恋的目光在各种花花草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上流连。

沈明拉紧了我的手,眉眼含笑。

温热的阳光让他全身都笼罩着柔和的光圈,我有些恍惚。

到底什么是真的?

低下了头,眼睛湿润。

我强忍下心头的酸涩,回握住沈明的手,才稍稍安定。

或许是周末的缘故,公园里有很多小贩,叫卖着摊位上的商品。

出门忘记带水,我晃了晃沈明的胳膊:“我渴了,想喝水,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沈明懊悔的搔了搔头:“抱歉啊阿南,我怎么忘记这茬了,你等等我去买,别乱跑,等我回来。”

我看着沈明渐远的身影,喊了一声:“我要香蕉味牛奶!”

周围的人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明的方向,奇怪的转回了头,有些甚至默默离我远了些。

我走到了另一条相比隐蔽的小路,坐在石椅上,等待第一个穿过的路人。

“你好,打扰了,我和男朋友走丢了,手机也没电了,可以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我对着面前背着画板的女孩晃了晃手机,和善的笑道。

“当然可以。”女孩轻轻一笑,明媚阳光,如蓬勃生长的美丽蔷薇。

“谢谢你。”

我接过女孩的手机,点开浏览器。

屏幕上“利培酮”三个字深深刺痛着我的双眼。

我颤着手将手机还回了女孩,嘴中喃喃道:“谢谢你,谢谢你……”

女孩关切的弯腰,声音温柔,我却已经听不清她的话语。

胸腔仿佛被寒冷的冰刺填满,剧痛从心脏蔓延全身,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我的意识似乎陷入了某种虚幻的漩涡,沈明的身影藏在一片凌乱混杂中,无数的记忆碎片在空间飘荡,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

我拼命伸出手想要拉住化成泡沫的沈明,意识一点一点丧失……

10身体不受控制的下坠,窒息的感觉不断加重,我下意识挣扎。

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

卧室开着灯,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慌乱的下床,寻找沈明的踪迹。

卧室外昏暗一片,只有书房透着弱弱的亮光。

拧动,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空无一人。

一个笔记本静静的躺在书桌上。

我翻开皱巴巴的纸张……

【2020年4月5日 星期日 晴 今天天气很好,我和沈明去了大峡谷,漂流好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大笨蛋粗心大意只带了一个雨衣!生气,两个人共用一个雨衣,我的漂亮裙子都湿了……没有两个冰激凌是哄不好的。】

【2020年5月1日 星期五 多云 今天吃了超好吃的烤肉,最爱的奶茶店出了新品,也超好喝,还有,今天的沈明也超帅!】

【2020年6月23日 星期二 阴 我们的车被追尾了,沈明进了抢救室。】

【2020年6月24日 星期三 小雨 沈明死了。】

断断的四个字宣判了沈明的一生。

我呆呆的盯着那四个字,久久不能平静。

也许只是沈明的恶作剧呢?

坏蛋,怎么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泪水模糊了双眼。

笔记本被重重摔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

我的双腿发软,跌跌撞撞冲向门口。

“嫂嫂,冷静一点!”

沈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我无助的拉住她的胳膊,压抑的泪水如断珠般滑落脸颊。

“阿意,沈明呢!你哥哥呢!他没死对不对,他在开玩笑对不对!”

我哑着嗓子嘶吼。

“哥哥已经去世了,还有我在,还有阿意在。”沈意柔声安慰我,尽管她的声音也已经哽咽。

“你骗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我用力挣脱沈意的怀抱,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绞住。

突然,胳膊上刺痛,冰冷的液体注射进我的体内。

眼皮沉重,我瘫软在沈意的怀中。

11

“沈意呢,她不在,我不会吃药。”我将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厉声道。

“我上哪给你找沈意去!”王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恼火,竟然罕见的发了火。

我不为所动,一言不发。

王医生妥协的叹了口气,关门出去了。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我紧紧抱住自己,想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崩溃如海啸般袭来,理智被吞噬。

泪水打湿了发丝和身下的床单,像决堤的洪水。

时间仿佛被拉长,陷入了某种无形的漩涡。

“姜南,香蕉味酸奶,你可能会想喝一点。”

房门再次被推开,王医生将酸奶放在床头柜,拉开我的被角。

我翻身背对向他。

“喝点吧,待会还要吃药,药不能断的。”

“出去!我让你出去!”

王医生把吸管插进酸奶,无奈道:“很不想用束缚带绑住你,别让我太为难好吗。”

沉默片刻,我苦涩开口:“什么是真的?”

王医生把我扶起来,将枕头垫在我的腰下:“我和你都是真的。”

“沈意呢?”

“去公司了,她一个人很忙的。”

“是吗?”我自嘲的笑了笑。“王医生,我可以摸摸你吗?”

“喝一口,我就让你摸。”

我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温热传入我的指腹。

真实而又熟悉。

王医生反握住我的手指:“摸起来什么感觉?”

“你是真的。”我收回手真诚的回答道。

王医生垂着眼眸,语气失落:“只有这样吗?”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应该怎么样?”

“没什么,吃药了。”

“哭过后会不会感觉好点?”

我点了点头,无论逃避还是接受,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敷一下冰袋,不然眼睛会很难受的。”

12

这一个月,王医生每天都会来,每次来都要待上好久。

他会跟我讲许多外面发生的新鲜事,我也总会慢半拍的回应他。

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见到沈意的身影。

问王医生,他只是说很忙。

我想给沈意打个电话,却连手机都没有。

又是一天,王医生打完药剂,见过吃过药后才离开。

躺在床上,我才记起:明天是沈明的祭日。

或许我可以出去看看他。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希望王医生还没有走远。

“姜南还是很肯定他们的存在吗?”女声虽然是疑问句,却已然充满肯定。

“别这么扫兴,至少可以证明我的治疗方案是有效的。”是王医生的声音。

“老师很不高兴你把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她……很危险。”

“我可以带她走。”王医生声音平静而不带感情。

“又来,你知道老师舍不得你。”女声很无奈。

我躲在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捂着嘴不敢出声,浑身颤抖。

强烈的不安感让我迫切的想要冲出去质问他。

却没有勇气面对既定的事实。

究竟什么是真的?

我拼命回想着过去的记忆,尽管怎么努力,都是一片空白。

什么叫肯定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谁?是沈明和沈意吗?

头疼到爆炸。

或许只是和我同名呢?

书房……书房一定会有证据!

日记本不会骗人!

我颠颠撞撞推开书房的门。

试图从日记本上找回记忆。

可最早的日期仅仅停留在两年前。

或许有其他的日记本!

我抽出抽屉,看到的只有一本诊断记录。

【病人姜南,臆想症,反社会人格,幻想有一个相爱多年,已经结婚,名为沈明的伴侣,并捏造记忆,有完整的时间线和故事情节,情况严重。】

【病人姜南,幻想与沈明出去游玩,偷偷离开医院,路上遭遇车祸,沈明“死亡”。】

【病人姜南,病情恶化,不肯面对沈明的“死亡”,将自我意识抽离,重新塑造新的人生经历,以第三视角,将沈明的“死亡”替换成自己的“死亡”,以达到合理的故事发展。】

【出现第二个幻想人物沈意,沈明的妹妹,具体故事线未知。】

……

我抽丝剥茧的看完整本诊断记录,目光紧紧的落在最后的医生签名上——王申鸣!

申鸣……沈明……

两个名字在我脑海里不停变换,渐渐融为一体。

他们的容貌身形交叠融合,直到清晰。

压在脑海深处,那些被逃避的记忆开始松动。

零碎的片段如老旧的放映机般卡顿闪烁。

脑子却像罢工的计算机,始终无法准确的接受信息。

我慢慢平静下来。

甚至在这之前,我都认为自己又将崩溃。

可事实上,我迅速的消化并接受了这个不像真相的真相。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是皮肤的温热而非泪水的湿润。

13

沈意,或许应该是神意。

神意是我养的第一只猫,也是最后一只。

年幼的我遇到了年幼的它。

一样的弱小,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助。

我以为自己日日夜夜在教堂祈祷,终于感动神明。

所以派小猫守护在我的身边。

这应该就是神意吧!

我兴奋的睡不着,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发。

尽管福利院的被子又薄又破旧,甚至于散发着恶臭,我却怎么都无法抑制自己的笑容。

福利院的角落永远会属于我。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孤僻,内向,浑身是刺的孩子。

而王申鸣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近我的小孩。

小猫一天一天的长大。

我一天又一天的干瘦。

渐渐的,神意有了自己的想法,它不愿意再吃我留给它的食物。

我的床上开始出现食物,有时候是鸡腿,有时候是面包,有时候还会有一只死老鼠,但更多的是香蕉。

发黑发烂的香蕉总是最容易获得,也最能充饥。

福利院的厨房遭了贼,隔三差五会丢失一点微不足道的食物。

直到有一天,我从教堂回来。

看到晾衣绳上黑色的皮毛,和晚餐里未知生物的肉汤。

我知道,厨房不会再遭贼,小猫也不会再回来。

那时候,王申鸣说了什么?

哦!对了!

他说:“阿南,你不要伤心,我可以当你的神明,保护你。”

整个福利院,除了我只有他知道神意的存在。

14

每个月都会有衣冠楚楚的男人来福利院视察。

他们用打量商品的眼神打量福利院的女孩子。

眼神黏腻又恶心。

而每次视察,福利院总会消失几个女孩。

院长说,优秀的男孩子需要资金去获得更好的教育。

我也要从福利院消失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王申鸣偷偷来找我。

他犹豫,纠结,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直到院长发现他:“申鸣,你下周要去留学,在这里鬼混什么!”

院长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我。

“阿南,保重。”

直到男人肥胖,恶心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我才明白那句“保重”的含义。

我像玩具一般流转在那些男人的身下。

我夜夜祈祷神明,渴望得到救赎。

可当我的刀捅进男人的脖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我还是没能见到神的身影。

我将男人的罪恶剁碎,烹饪,端上他们亲人的餐桌。

他们害怕,颤抖,躲藏。

神明会救他们吗?

15

我双眼空洞的坐在书房的地毯上。

“申鸣,世界上有神明吗?”

试图扶起我的王申鸣愣了愣,随后语气坚定:“阿南,神由人创造,神明不会救你,我会!”

枯竭的泪水再次滴落。

“我等了好久好久……”

小刀从袖口划出,干脆利落的割开眼前人的咽喉。

我被喷涌的血液裹挟。

殷红的血珠垂在我的睫毛上。

我的嘴角一点一点的咧开,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神明从未存在,我只是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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