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谷之后,我却准备变成一个饕餮者,吃遍这个城市的特色菜,写些美食文字。这样的变化让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正常情况应该是,辟谷之后,我变成个素食主义者,甚至变成了个佛教徒,双手合什,口诵真经,见到美女,两腮发红。
这时,书生打来电话,说,过来,吃狗肉!
这是一个飘雨的秋日,那时我正在健身房挥汗如雨。
狗是最靠近人的动物,文明国家大多不吃狗肉。我们这个民族充满了苦难,吃人肉也应该被原谅。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可我们就这样坚决要求退出世界文明之林。
狗最大的缺点就是忠诚,这是人所缺少的质地。这方面的例子举不胜举,我曾看过忠犬八公的电影,感动得为它写了个随笔,边写边流眼泪。
我的女朋友骂我,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要去吃狗肉!
我家小狗不乐意了,我们小狗才不吃坏人的良心呢,嫌脏!
我眼一瞪,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现在呢,现在流的同样是身上的液体,哈拉子。边吃边流哈拉子。
范老板给我们介绍了贵州花江狗肉的来源,所有的料子与技术都来自花江这个地方,他每年要交加盟费用四万元。
这是火锅式吃法,所以狗肉都被切成片。平时我们吃到的狗肉都是煮好后用手撕开,加点生大蒜加点花椒朝桌上一端,就是个美味的凉盘。
范老板说,有种配料十分奇怪。在贵州叫罗勒在这里长了三四个月后就变成了薄荷,我想这和桔生淮南淮北的道理一样,不用多作解释。范老板说,忘记提醒你们先尝尝狗肉汤了,现在虽然加了蔬菜,但味道并无多少变化。我于是尝了小半碗。这是夹杂在轻松和沉重之间的滋味。
你要知道我对《棋王》是多么的喜爱,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给对面坐着的兄弟起了个名字叫阿城。《棋王》中主人公王一生的生命就是吃和下棋,阿城把这个普通人的故事写得充满了道家思想。那是少吃缺喝时代的故事,现在呢,我们几个人则是处在物质剩余,大吃大喝时代。
我们的阿城说话了,他说书生,我们认识之前,你有你的喜怒哀乐,我有我的悲欢离合,如果我没认识你,我过得十分潇洒和快乐,现在一不小心认得了你,你老是不喝这碗酒,叫我如何快乐?
书生好酒,但喝这半天,他有些醉了,为难地端着那碗酒,说,这可是50度!
我坐在边上笑看他们用酒互动。我想人体的温度是36度,这多出来的14度能量在他们身体里面胡乱折腾。
他们虽是固体,两个大男人,两个大块头,被酒折腾成了汽体,就是那盆狗肉汤中的热汽,端着酒碗,举着酒瓶,离开座位,在房间里到处飘动。
我端着水碗,看他们手中所端和我的并无不同,液体,无色,透明,如有落差,即可流动。
他们热烈劝说半天,就像两个演员要借助酒这个道具才能背出来台词。
我这才有点明白这两种液体的不同,我端的白开水叫自由,也没别人用力相劝,想抿几口都行。他们端的白酒叫自在,喝下去人会变得无比轻灵,想唱歌跳舞想去红灯区放纵,想不要脸都成。
酒场上,看似劝的别人,其实劝的还是自己。你要是喝了半斤,他也得陪上八两,然后两个人一同醉了,然后互相夸奖,兄弟,你真豪爽!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这是我十分喜欢的侠客行,我知道这场酒应该喝成这样。
可是书生的话就多了,这就是酒精的作用。什么东西成了精都会发生奇妙的作用,糖精,妖精,人精,精子等等。
他说的话,我开始听不懂,难不成怕冷场而用无意义的话填补空白?他懂字画,应该明白什么叫留白。
活得太自在了,可以喝点小酒,把自己搞出点轻伤,日子偶尔这样过过也成。活得太自在时,可以谈场恋爱,把自己搞出来点内伤,日子这样过过也成。
端在酒杯中的不起眼的液体,泼洒空中却是漫天风雨,淋了书生一头一脸,在我们面前,他还要支撑着场面,回家后便醉了。据他说,耍酒疯,吵到半夜。
阿城第二天赠诗一首,以示安慰。
昨夜饮一瓶,招摇雨中行。回家恨马桶,呕吐总不停!
明天呢,侠客们的日子怎么过呢,他们几个人准备去400公里之外的风筝之城,这让我十分向往。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为自己做了好多风筝,有纸的有竹子的,我们这儿没人会做这玩意儿,我就去书店买了本手工制作书籍,认真对照着做,可它们总飞不起来,我只能用尽力气把它们抛向空中,它们落地的姿态就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脚上。
这些男人们到了那个城市,则会变成了老男孩,他们高举风筝,一脸笑容,迎接他们的是碧蓝碧蓝的天空。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酒在血液里流淌,诗歌同样在里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