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第九章 营销中的激素

在多乐意门前露天广场上,早在昨天就搭建着一个车展舞台,摆在广场两边的各款小车,借作清晨的阳光,显得尤其精神。不过,舞台下边的三名模特儿才是焦点,周围环境的花花草草,甚至连外边的那几颗高大的柿油子树、叶子旺盛的广玉楠,都一一打击不见。两名男彩绘师手拿一支画笔,端着颜料盘的手指间,还夹着几只画笔。两名画师,一个捆着头发,一个蓬头烂碎。捆着头发的还口咬一支画笔,蓬头的还戴着深度眼镜。有几个旁观者,眼神线跟着画师的笔尖,都好像在模特儿那赤裸的胸脯上,一点一笔地勾勒。

主角模特儿上脸部戴着金色的面具,鼻尖戴着一个红球。猛然还会发现有两个眼珠,在深邃的窟窿里侧动。下身包抄的是围巾还是裙子,都分不清楚。两名配角模特儿胸部戴着硅胶罩,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光头强丟失的头盔。三名模特年小稚嫩,面色抛光。腰长肋稀,露出圆润的肚脐。神如雕膏,妖气袭人。

围观的人群越挤越近,拿着手机细心连拍。

安哥早就约好泥多来看车展,今天有空,泥多也来了。见了这好久都没有见过的肉体,泥多又觉得毫无意义,便想回家。安哥一把逮住他,不准走,叫他开开眼界,看看艺术,学学营销。泥多认为买不起车,难得过干瘾;认为不是艺术,却又好像“姜子牙的坐骑――四不像”。安哥批评泥多孤陋寡闻,这是最流行的高级艺术,它会带来丰厚的价值,叫他多了解别人是怎么经商的,对自己将来有好处。泥多还是不想继续看了,甚至说了一堆批评那些人的话,说她们比他离婚时还麻木,笔尖在那些敏感的部位上画舔,都不觉得自己身上痒,简直就是麻木不仁。

安哥解释并问了:

“这叫敬业。你搬石头的时候感觉得重吗?累吗?被石头砸了手指脚趾,痛吗?”

“我总是自由活动着的,你看她们都好木呆。”

“这就是女神形象。说你孤陋寡闻,等会儿看她们在台上跳起来了,你才晓得,比你搬石头灵活得多。”

“女神?”

泥多听到女神二字,思想一下就转变了,好久都没听说过女神了,怎么她们也是女神?泥多摇头,不必问谁,对于这种草率,他心理就是否认,怀疑安哥又在乱讲,但又怕安哥说的是真的。于是回头看过究竟了。

而安哥却又改变了主义,带着泥多到超市卖场去看商品去了。

中秋临近,超市客流也多了起来。卖场零散区满是月饼堆码。边坡梯级型、屋脊型、甚至错落有致的塔级型,分放着各种不同名称的月饼紧挤着,展现出整整齐齐,简单利索的线形。每一种品名堆放的顶端,立着一个扇形的蓝色价签牌。堆码旁边还有一些礼盒。两名不同供货商家的促销员,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出头,女的三十五六。男的叫女的大妹,女的叫男的老哥。以入口为参照,当道一边,女的前排,男的后排。两人一边打理着自己堆码的不足,一边开心的交谈着。

安哥带着泥多,在卖场各个区域进一步熟悉商品。粮油调料、蔬菜水果、生熟切配,泥多一点也不陌生了。至于酒水奶粉、日化洗护、副食百货……他还只触边角。

安哥在百货区顺手拿出一把拖把,叫泥多看看那个贴在把柄上的美女,还是一个洋妞。

除了美腿丝袜、裤兜文胸,泥多从来没有觉察过拖把上也有亮点可寻,奇怪地问安哥:

“这个标签有什么作用?”

“好卖。这是商品的形象。”

“怎么要这么做?如果拿回去用两下就坏了,再大的美女都会没有形象的?”

“那道是的。但是你不这么做,别人他要这么做,所以都这么做了。我们超市大部分都不是一线产品,比如电器,要想买正品行货,恐怕你只有去国美苏宁。山区就在乎物美价廉,比不得沃尔玛。”

“难怪我以前买的手锤都是水货,两年打坏了六把。”

“我们的不是水货。现在购买生活日常用品的人,都不那么讲究,都是觉得将就能用就可以了。再说,现在人口流动性大,打工族居无定所,说换地方,也许刚买的东西就不要了,扔了。所以,就你说的是水货,也是有市场的。”

“我一直以为真的是‘百城万店无假货’,原来也不过如此。”

“肯定。好次都有,明码标价。”

“哦?原来我在小店买的那些手锤,都是属于伪劣产品。那时候我只认为我行,钢铁都不能和我比,后来是别人建议我用汽车扁担钢,去铁匠那里铸的一把。果然不错,至今未坏。”

“你所说的那些伪劣,都是冲击市场正品的水货。如果都像你选用好钢材,很少人买得起。”

“你说屁话,我两年买六把锤,和买一把锤永垂不朽,哪个发得算?”

“天!都要吃饭,我们十几亿人呢!你一辈子买一把锤,厂商都要饿死,你我一样都要饿死。市场经济,你不来得快去得快,货币怎么流通?货币不流通,我们哪里去得钱?”

“你这么说我懂了。难怪有了钱的人,都想去买外国货。”

“不是想,而是本来就如此,他们都几乎不买国产货。”安哥说着,又在对面货架上取了一口铁锅,接着说:“你看,这是我们超市最好的锅,也是目前整个市场上质量最好的锅,的确好,我都买了一口。可是你再看,这铁锅都上了灰尘,长了蛛丝还卖不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还不是次品、伪劣冲击太大造成的,长期就形成了,消费者根本就不信任国产品的心病。”

泥多相信了。又问:

“外国货真的就那么好吗?”

安哥回答:

“凡是商品,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质量,只保证百分之百的信誉。”

泥多又明白些了。哪为什么拖把上贴一个洋妞呢?安哥和泥多发现了把柄上的东西,但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广场舞台DJ曲爆响,安哥带着泥多直往下奔。

舞台上的三名模特儿随着DJ曲节奏,正在轻狂表演三丑夺宝。搞得热火朝天,气势恢宏。连广场外边都站了不少的人,拿出手机在拍摄。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老男人,扭着长脖子,就像传说中的仰天龙,停看在一旁不肯走了。

“惹人发骚的垃圾!弄得满市场都是下流!”

不知是谁个老革命骂几句就走了。

只有孩子们的好奇不肯走;只有关注车行的人士不会走;只有像安哥、泥多这样的屌丝,还在继续欣赏。

安哥和泥多的颈子伸得怪长,就像站在田埂上的饿老鹚盯着水里的活食,一动不动,全神贯注,预备一啄的样子。

泥多问安哥为什么要这么表演,安哥说在营造气氛,招引客人。泥多见了这些模特儿果然灵活,就问安哥,这么好的人才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职业。安哥好像生气了:

“你为什么要做防损员?你不是说,你搞工地腰椎都弄断了吗?”

泥多没有话说了,而他心里还在可惜这些好女孩子。

表演告一段落,掌声哗啦。一位男主持上台,谢过台下,宣讲一番人车关系后,俄儿拉开洪亮的嗓子:

“……接下来,将请出我们的天使玛丽小姐。有请玛丽小姐闪亮登场,她早已修成正果,用我们的热烈掌声欢迎她……讴吼~~”

随着脱衣DJ曲的前奏,模特儿台步而来。穿着一件中长七彩缕衣,半腿赤裸。双手偶尔自然地,拉弄一下本来就没有扣子的衣边,比基尼若隐若现。那浓抹重彩的脸,微微一笑,一个飞吻,弄得内外观众,目瞪口呆……

讲解员动听地解说:

“……看!玛丽小姐,玛丽小姐她那天使之脚,随着音乐的节奏,从这红地毯上矫健而轻快地走过。她早已修成正果。看!她来了,我们欢呼!我们用热烈掌声欢呼,还有我们的尖叫……”

泥多听到了好久都没有听过的名字。天使。想起天使,如雷贯耳,精神突来。看着那“天使之脚”,不懂“修成正果”,只有萎靡自笑。

接下来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掀衣切奶,蛮腰蛇活,……总之都是直入正题的效果。配音喟叹、卧槽哇塞、讴喉连天的互动场面,震耳欲聋,天上人间……

泥多怀疑自己对天使女神可能是真的搞错了,憋不住又问起安哥:

“安哥,这些是天使女神吗?”

“什么天使女神――你真的少见多怪。这些都是矫揉造作,故弄玄虚,都是为了钱,对神圣的东西进行污蔑。”

泥多认同,从内心上认同,而还是傻傻地问:

“你说天使到底是像什么样子的?”

“没有天使,只有美女,美女表演的尺度一但超标,就有可能成为天使。”

“不。天使女神是有的,恍然间我见过,但不是刺激精子活跃的女人,是激励精神可贵的形象。比如说《自由领导人民》里的那个裸女。”

“你说那个我晓得,效应都差不多。商家赢利,刺激人们生活消费,进行劳动创造,需要这些女人作为媒介,所以称呼天使,别无它意。”

听到这里,泥多明白了,但泥多更糊涂了。

二楼超市的客流更加多起来。

卖月饼的老哥,招呼着一个老远而来的女熟人,叫她买几个月饼去,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这位客人不想买,说不吃那些干瘪瘪的东西。老哥快步走过去拉住她:

“你不吃,孩子总要吃?你给我多少销几个去。”

“我想等两天了再来买。”

“等两天做什么,早迟都要的东西?来来来,帮我销几个去。”

买几个就买几个嘛,生意就做成了。

顾客一走,老哥哼歌打谣,整理堆码。大妹对老哥叫喊起来:

“老哥,你都卖那么多了,我都还没开张呢,怎么得了哦?”

“有什么不得了的。莫急,慢慢来,越急越搞不好事情。”

“哎哟――怎么不急,都这大半天了。你说我今天是怎么回事?”

“做生意偶尔天把是这样子,昨天我也没卖几个。”

“我也得喊个熟人给我开个张哟?”

“不急不急,中秋节还有两三天。”

“不急?你请我吃饭吗?”

“没问题,请你吃就是。”

来了两个女顾客正在打量大妹的月饼,大妹马上就给她们推荐解说,生意要成了。老哥一看又是他的熟人,在一边故意咳了两声。两个女人一抬头,老哥问她们:

“你们跑到这里瞎逛些什么?”

一个回话:

“呵呵。老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卖月饼。”

“卖月饼?你哪里有月饼?”

老哥边说边划指:

“这一堆都是我的,我是这一堆。”

“哦。真没注意,你也卖起月饼来了。”

自然,客人跟着主人的手划范围,就走过去了。大妹一恨一哼,只好又倒出装进了延卷袋里的月饼,又重新一个一个码好。

又成交了。老哥做个可怜而又嘚瑟的样子,双手抬起比着两根指拇敲着十字架,对大妹一本正经地说:

“这两位买的不低于这么多:十斤,起码有十斤。本来我是想她们在你那儿买的。”

大妹鼻出一个嗯哼,说他故意那么搞。

老哥说:

“如果再遇到熟人,我不会打招呼了,抢客不好。”

一会儿,来了两位乡下人,在大妹这边直接买几个就走了。又来了位老奶奶,唧唧摸摸半天,买了两个。

大妹开张了,正想找老哥讲几句开心话,老哥却忙着和一个富婆类型的女人,忙着讲生意:“……好多人都说自己不爱吃。劝你买几个去,客人带个细伢儿走到你家,要有几个月饼拿来出来遮手,才是个节气。”

这边又成交了。看这镜头,大妹也只好拉起客来。好不容易拉了一位老老汉,买了三四个。

老哥哼歌乐谣,走过来故意对大妹炫耀:

“你注意到没有,嗯?去我那里买东西的都是些行势人,个个都不马虎!”(行势人:土话。意思大约是了不起的人)

“呸!你得意个屁呀得意,莫在我面前吹死牛。”

老哥自信,喷地一口笑了,走回来时甩话:

“到中秋节那天我就不来了,要买的自然要买,不买的劝也没有用。”

“你最好今天就走。”

“让我教你怎么做小生意。这年头我们男人跟本做不赢你们女人,你要动一下脑筋,我先前去看了一下楼下的车展,你也模仿一下。”

“他们怎么做的?”

“你去看一下,穿少点,跳个舞,上行下效。中午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

“你个猴子儿!教我这些!”

老哥嬉皮笑脸,大妹不和他说话了。虽然不和他说话,歇下来还是冥思苦想。办法是人想的,下午的效果绝对不同。

下午一来,大妹不仅换了穿装,还弄了个大D胸妹,嫦娥奔月广告图。广告词上尤其突出“粑粑”二字。

老哥看到她这个办法,好笑了,怀疑不见得有效果。

大妹开始热辣地宣讲起来,宣讲她的粑粑如如如何好……怎长八比。果然堆山似海的人都来选购了,弄得老哥这边好不容易漏了几个客人。

老哥见势也开始宣扬了:

“喂!来啊来啊!都来啊!我的月饼最好吃,送人有面子,自己吃实在。最是好东西,价格有优惠。快来呀!快来呀!今天就只剩这么多了,大家赶快抓机会,买优惠。我的回头客多,都晓得我是自己厂里生产的,好多达官贵人,都只喜欢吃我做的月饼。来呀,快来呀!过了今天,明天就要涨价了!”

轰――君心动摇的顾客都扑过去了。

见势不对,大妹赶忙趴在她顾客圈子里小声说:

“有些人是骗子、奸商。昨天好多人买回去的,今天又退回来了,所以他的回头客是多。我是老实人,老实人讲老实话,从来不骗谁。来来来,我给大家分几个,大家都来尝一尝。你们试,不像别人的货,干瘪瘪的不好吃,又还贵,可惜钱。我这个,香甜又可口,滋润又软和……”

“是的是的。好多人都喜欢拿达官贵人哄老百姓,我们又没见到过?”

“是的,反正价格都差不多。”

这边客人议论着,好不容易坚定一半人下来。

老哥又发话了:

“粑粑就是粑粑,粑粑是那些在街上,推个三轮轮儿叫卖的。我这些是行货,行货从来不充斥水货。有些人,有些人买东西,一辈子都不怕上当!”

这边君心动摇的又过去了。大妹赶忙发话:

“粑粑好,粑粑实在。在街上三轮轮儿上卖的粑粑就是好,价格又便宜。”

“是的。你姑娘说得对。月饼就是我们说的粑粑。”

获得一个顾客的肯定,这边又坚定了一批客人。

……

这二人一半天都在:斗嘴吐口水,重复做动作。结果:老哥没卖赢,实际搞赢了。

泥多原来认为歌舞只是一种练身乐趣,或者是艺术欣赏,单一的精神财富,从来不知道在商业媒介中的作用。目睹了一场表演,就和家庭影院看到的激素区别不大。他分得清卖货、卖艺、卖身都各不相同,而都与挣钱维生相关。但在安哥的解释下,他分不清低迷的光线品,还是高昂的信仰品了。

还好,凡是难得琢磨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关心,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认为上班了又下班了;吃饱了又拉饿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快就忘却了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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