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园诗话》补遗学习笔记九十九

第二卷 能入人心脾者,便是佳诗

三十六.异域风情

【原话】异域方言,采之入诗,足补舆地志之缺。古人如“鲰隅跃清池”、“误我一生路里采”之类,不一而足。近见梁孝廉处素履绳《题汪亦沧日本国神海编》云:“贡院繁华系客情,朝朝应办几番更。筵前只爱红裙醉,拽盏何缘号撒羹。”贡院者,馆唐人处也。佐酒者号“撒羹”。“蜡油拭鬓腻雅鬟,妾住花街任往还。那管吴儿心木石,我邦却有换心山。”妓所居处,山名“换心山”。“十幅轻绡不用勾,倩围夜玉短屏幽。通宵学枕麻姑刺,好向床前听斗牛。”其俗以木为枕,号“麻姑刺”,直竖而不贴耳,故至老不聋。李宁圃太守《潮州竹枝》云:“销魂种子阿侬佳,开襆千金莫浪夸。高卷篷窗陈午宴,争夸老衍貌如花。”六篷船幼女呼“阿侬佳”。梳笼谓之“开襆”。幼女梳笼,以得美少年为贵,不计财帛。呼婿曰“老衍”。李公《竹枝》,亦有都知录事之不可不记者,以其人皆有可取故也。其一云:“金尽床头眼尚青,天涯断梗寄浮萍。红颜侠骨今谁是?好把黄金铸阿星。”幕客某,流落潮阳,魏阿星时邀至舟中,供给备至,五年不衰。病愈,复资之赴省。又十年,携重赀复游于潮,时星已色衰,载客他往。某居潮半载,俟星归,酬以千金,为脱蜑籍。其二云:“艳说金姑品绝伦,阿珠含笑复含颦。道侬也有冰霜志,要待蓬莱第二人。”金姑,即“状元嫂”。阿珠,亦一时尤物。有数贵官,艳称“状元嫂”卓识坚操,人所不及。阿珠笑曰:“妾貌虽逊金姑,而志颇向之;惜未遇榜眼、探花耳。”其三云:“日向船头祝逆风,青溪三宿药炉空。星轺不许骑双凤,却悔腰间绶带红。”某学使惑于大凤、小凤,自潮至青溪六百里,缓其程至十馀日;抵岸,又托病,在船三宿而后去。二凤亦为之卧病经年。其四云:“除却萧郎尽路人,宝儿憨态最情真。新诗便是三生约,炯炯胸前月一轮。”湖州某与宝娘交好,特为铸镜一枚,镌其定情诗于背,宝娘日夜佩之。

[译文]异域他国的方言,采录到诗中,足以补充舆地的不足。古人所说的“题隅跃过清清的水池”,“耽误了我一生的路里采”之类的方言,就不一一提起了。近来见到梁处素(字履绳)孝廉在《题汪亦沧日本国神海编》中说:“繁华的贡院牵动着行客的情绪,日日夜夜应该置办多少个更次。在酒筵前只爱看到那些身穿红裙的女子的醉态,举杯劝酒的为何要称为撒羹。”诗中的“贡院”是指原来唐朝时中国人到日本后住宿的地方。陪酒的人叫做“撒羹”。“油脂涂抹着鬓发使得优雅的发髻变得油腻腻的,妾身住在花街听凭你的往来。尽管江浙男儿心如木石,我国却有换心山。”诗中把妓女所居住的地方叫山,即“换心山”。“十幅轻柔的丝绡不用弯钩,优雅地围着夜玉像一面幽深的屏风。整夜我都试着头枕麻姑刺,好在床前倾听斗牛声。”日本的风俗是用木块做枕头,称为“麻姑刺”,直直地竖立这样就不会贴着耳朵,因此日本人到了老年仍不会耳聋。李宁圃太守在《潮州竹枝》诗中说:“阿侬佳是个令人销魂的尤物,不要不着边际地称赞开樸千金。高卷起六篷船的小窗摆上丰盛的午宴,人们都争相夸老衍长得漂亮。”六篷船上的年轻女子被称作“阿侬佳”。梳笼叫作“开襆”。年少的姑娘梳笼,把找到貌美的少年看做是重要的事,而不去计较女婿钱财的多少。并把女婿称为“老衍”。

李太守的《竹枝》诗,也有一些身为都知录事者所不得不记的,因为这些诗中所提到的人都有值得称道处。其中的一首写道:“满屋黄金用尽仍然青眼相加,漂泊在天涯海角断梗浮萍船无依无靠。如今又谁还称得上是红颜知己和侠风义骨,要用黄金铸出阿星。”诗中是说有一位幕僚,流落在潮阳,魏阿星时常请他到自己的船中,对他照顾备至,五年来从不懈怠,等他病愈后,又资助他去了省城。又过了十年,这位幕僚带着大笔钱财重游潮阳,当时魏阿星已人老色衰,陪着客人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位幕僚就在潮阳住了半年,等到魏阿星回来后,给了她千两黄金以示酬谢,并帮她脱离了水妓名籍。第二首诗说:“都夸金姑才色双,阿珠笑意盈盈又皱起眉头。她说我也有冰霜般坚贞的志向,要等待嫁给蓬莱中的第二号人物。”金姑,就是“状元嫂”。阿珠,也是一时的尤物。有不少达官显贵羡慕地称“状元嫂”有远见卓识,能坚守节操,是一般女子所比不了的。阿珠笑着说:“妾身相貌虽然比金姑稍差,但志向却很像她;只可惜从未遇到过榜眼、探花。”第三首诗写道:“每日在船头迎着风默默祈祷,在青溪住了三宿药炉也空了。星轺车上不允许载双凤,却又后悔腰间已经系上了红绶带。”诗中说的是一位学使为大凤、小凤两位姑娘所迷倒,从潮州至青溪共六百里水路,他竟然放慢行速用了十多天;上岸后,又借口生病,在船上住了三夜才离去。大凤、小凤也为了他害了相思病卧床一年多。第四首诗中写道:“在她心中除了自己的心上人,别人都只是过路客,宝娘为情所痴迷但情真意切。他为她写的新诗便是三生三世的约定,像一轮明亮的月亮整日捧在胸前。”诗中说的是湖州的一位男子与宝娘交情甚好,特地为她铸造了一面铜镜,并在背后刻写着定情诗,宝娘从此日日夜夜把它佩带在身边。

[笔记] 袁枚老先生在这里,记录了用异域方言入诗的故事。

异域方言,采之入诗,足补舆地志之缺。

古人如“鲰隅跃清池”、“误我一生路里采”之类,不一而足。

近见梁孝廉处素履绳《题汪亦沧日本国神海编》云:“贡院繁华系客情,朝朝应办几番更。筵前只爱红裙醉,拽盏何缘号撒羹。”

贡院者,馆唐人处也。

佐酒者号“撒羹”。“蜡油拭鬓腻雅鬟,妾住花街任往还。那管吴儿心木石,我邦却有换心山。”

妓所居处,山名“换心山”。

“十幅轻绡不用勾,倩围夜玉短屏幽。通宵学枕麻姑刺,好向床前听斗牛。”

其俗以木为枕,号“麻姑刺”,直竖而不贴耳,故至老不聋。

李宁圃太守《潮州竹枝》云:“销魂种子阿侬佳,开襆千金莫浪夸。高卷篷窗陈午宴,争夸老衍貌如花。”

六篷船幼女呼“阿侬佳”。

梳笼谓之“开襆”。

幼女梳笼,以得美少年为贵,不计财帛。

呼婿曰“老衍”。

李公《竹枝》,亦有都知录事之不可不记者,以其人皆有可取故也。

其一云:“金尽床头眼尚青,天涯断梗寄浮萍。红颜侠骨今谁是?好把黄金铸阿星。”

幕客某,流落潮阳,魏阿星时邀至舟中,供给备至,五年不衰。

病愈,复资之赴省。

又十年,携重赀复游于潮,时星已色衰,载客他往。

某居潮半载,俟星归,酬以千金,为脱蜑籍。

其二云:“艳说金姑品绝伦,阿珠含笑复含。道侬也有冰霜志,要待蓬莱第二人。”

金姑,即“状元嫂”。

阿珠,亦一时尤物。

有数贵官,艳称“状元嫂”卓识坚操,人所不及。

阿珠笑曰:“妾貌虽逊金姑,而志颇向之;惜未遇榜眼、探花耳。”

其三云:“日向船头祝逆风,青溪三宿药炉空。星轺不许骑双凤,却悔腰间绶带红。”

某学使惑于大凤、小凤,自潮至青溪六百里,缓其程至十馀日;抵岸,又托病,在船三宿而后去。

二凤亦为之卧病经年。

其四云:“除却萧郎尽路人,宝儿憨态最情真。新诗便是三生约,炯炯胸前月一轮。”

湖州某与宝娘交好,特为铸镜一枚,镌其定情诗于背,宝娘日夜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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