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那年,是个夏天,盛夏的天气热的厉害,我们俩人在凉席上睡午觉,我睡醒的时候,发现您已经醒来,坐在我身边,弯曲着双腿,对着门外盛夏的阳光失神,你突然跟我说起:等我死了,你就别哭了。等我死了,就把我装个盒盒里埋了就行。类似身后事这类的话,我赶紧上前打断:别说这些!你才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你只跟我在那个晌午,说过一次那样的话,以后再也没有说起过这些事。 

在每个夜深人静想你的时候……

小的时候,住在姥姥家的日子,是我最怀念的时光。你走后,已数不清多少次梦到你。本以为离开的时间越久越会淡忘,却反而是越久越是想念的厉害。

我最亲最爱的、日夜思念的老姥娘:到今天,我们已经整整十五年没有见面了,十五年没见,我也从那个十五岁的孩子,来到了而立之年,这些年里,你总来我梦里看我,我们经常在梦里重逢,每次的梦都很相似,都很真:梦里,你没有走,一直在老屋里生活,还在世,听到这,我就开始收拾行李,火速找车,买票,要回去找你,心里想着,原来这些年你一直没走,还好你没走,原来你没走。终于再也不用住哪个老破屋了。我兴奋的要回去找你,心里想着与你重逢要问的话,可是我总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总是到不了车站,总是坐不上车,总是打不开院子的门,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这种相同的梦境,这些年一直重复着。

你走的那年,我正读初三,十五年,弹指一挥间,2009年那场三十年一遇的暴雪,足足下了有30公分厚,当时在学校里看着那皑皑白雪,我想你自己在老屋里,吃的用的会不会够,正好下完大雪的那个周末放大周,周六下午回去看你,在雪地里,我骑了很久的自行车,骑到宋楼镇上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天气本就阴沉得厉害,我赶在镇上杀鸡的关门前,买了两只鸡,还在超市买了一些小吃和炖鸡的材料,到了村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到了老屋前,我支上车子,掀开门帘子那一刻,老瓦灯把整间老屋照的昏黄,你一身厚重的老棉裤老棉袄,揣着双手,老态龙钟的端坐在床沿上,或许是在愣神,或许是在发呆,或许是在想要打个酣睡,门帘掀开,你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努力透过昏暗的灯光,要看清是谁来了,我脱口喊出老姥娘!当你反应过来是我的时候,高兴的立马来了精神,双手拍起了掌。“俺心里估摸着,这个星期不来估计是没放假,就来不了了哩,俺怎么也没寻思,下这么大的雪你还来啊 小来!”这话那天晚上你一直重复了很多次,一旁的蜂窝炉子上已经烧好了晚上烫水壶的开水,你还没有吃晚饭,看得出来我要是不来,晚饭可能你也就不吃直接睡了。我熬了点粥,烫好水壶,掖好挡风的老棉布门帘,骑了一下午车,我没一会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你早已经起床忙活了,见我醒了,你问我是起来玩呢,还是再睡会睡呢 ,我给你煮面条,在被窝里吃完再起,暖和!中午我把炉子烧的正旺,炖了昨天买的两只鸡,满满一锅,这样我走了,你能吃好几天,把鸡汤单独另装了一个大碗里,早晚可以用鸡汤煮面条。吃午饭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天晴的特别好,房顶上的雪化的水顺着房檐往下滴的很快,我俩随着天晴,胃口大开,午饭都没少吃。午后的阳光,晒得屋里暖和了很多,洗碗的时候,你突然瘫坐在地,想要昏厥。我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下意识的跑出去喊邻居求助,前邻后院赶到时,你已经缓了过来,他们帮忙把你抬进被窝,路上的雪一化全是泥,根本骑不了车,我快跑到村里的卫生室,喊来大夫,说是天气冷暖不定导致的心脏供血不足,给打上了吊瓶,等着吊瓶打完,我不得不回去了,晚上还要返校,所以我必须往回骑。把炉子上温上饭,烧好水,再三嘱咐好锅里的饭要记得吃,自己注意好保暖。你让我在衣柜里拿出那件平时不舍得穿的外套给你穿上,执意要起床下,下地来,坐在炉子旁边的马扎上,看着我走。中午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又恢复如康,我是多想留下来照顾你几天,但是要开学返校,纵然万分不放心,但还是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走了哈!”便退出屋门,把门帘子掖好,使劲地发泄着蹬着脚蹬子往回骑。回到学校没多久,H1N1甲型流感开始严重,开始个别班级开始停课放假回家。到后边严重了,全校都要停课回家。回到家后,这才知道你在几天前已经走了。我有点懵,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去世,没有把生老病死这个词想到会在你身上发生,好突然,我以为你会看着我毕业,看着我考大学,等着我上班挣钱,给你买好吃的,突然的没有征兆的就走了?说那天你下床送我走之后,第二天再没从床上起来……家长们认为八十四岁是喜丧,神采飞扬的讲着你的葬礼,你走的有多安详,给你穿的丝绸衣服有多好看,买的什么颜色的花圈,置办了多少礼帐,唢呐吹到了几点才出殡,又来了多少亲戚,甚至他们在你床垫下翻到的手帕里发现了多少钱。我面无表情的听着,有点木讷又有点茫然。

再来到老屋,大人们已经把老屋因办丧事而拆的拆,卸的卸,甚至刨了门口咱们俩一起养大的那个小枣树。衣服被褥已经被扔的扔烧的烧,锅碗瓢盆能用的东西都被各家分了去,只剩下那两件老旧柜子,和地上一些破破碎碎的零散小件。我打开那个平时你经常给我往外拿零食的柜子,里边还有几个已经缩的没水分了的苹果,虽然已经缩了水,但还是能看出来这几个苹果的个头很大,从小你总是把最好的留着给我吃,偷偷给我买辣条,买雪碧,买各种家长不让吃的小零食,给我的零花钱你从来不吝啬。在被窝里可以随便吃零食,尤其是冬天,炒花生,瓜子梨糖,想抓几把就抓几把,褥子底下,枕头旁边,张嘴就能吃到。这对一个小孩来说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冬天的早上,先窝在被窝里喝一大碗冒着香油的鸡蛋面条,再起床。在这里冬天不会冷,夏天不会热,你对我的宠爱,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我不知道这种爱竟会突然消失……

我们就只留下这仅仅2张锈迹斑斑的合影,都是大舅过年回来时,用照相机拍的。一年级的那个春节和四年级那个寒假。这些年,我用铅彩、用水彩、用油彩、用水墨把咱们那个小院画了又画,把咱们的老屋描了又描,十五年如同十五天,每每感觉你才刚走没几天,一直都是最沉痛的思念。那年的雪是否早已料到,所以脚步太轻巧,风吹着白云飘,你到哪里去了?


我和曾外祖母

当落叶铺满了长椅,

想你想你想你,

当宿醉融进了夜色里,

想你想你想你,

当清明的香火飘散在风里,

想你想你想你,

当列车带着我远去,

想你想你想你,

我知道远方有个家,

也知道没有你。

就让浪迹天涯的孩子,梦中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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