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几岁时了,随母亲回了趟巴蜀。到现在也忘的七七八八了,只记得那天火车开动的轰鸣声,漫长的路途,拥挤沉闷的车厢,白雾缭绕的山林和外公的背影。
到家的第二天就是重阳,一大早就随外公上山了。
深秋的清晨有三分寒意,天色微青,雾气浓重。山中白雾弥漫,远看只有墨绿的参天大树若隐若现,犹如瑶池仙境一般。外公穿着一身黑布衣裳,背着竹篓在山间白雾中穿梭,像是隐居的山人。外公不善言辞,他在前面默默地走着,偶尔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在后面看着他朦胧的背影,静静地跟着。一路幽寂,只有踩在树枝上时发出的断裂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记得天色渐亮,白雾消散。眼前的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外公扶着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慢慢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竹篓放在地上,掀开布盖,拿出一坛酒和两个白瓷杯。他伸进篓子里的手顿了顿,慢慢地拿出一朵微蔫的白菊,捻着花茎,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才放在跟前。然后拔开酒塞,倒了两杯菊花酒,席地而坐。外公拿起其中一杯,对着初升的红日,用巴蜀方言沙哑的说着:“幺弟啊,你最爱的菊花酒我给你带来了,我们一起干一杯。”说着,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另一杯,洒在地上。外公的眼眶红了,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酒。
太阳近的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外公一动不动地盯着太阳,就像在看一面镜子,而镜子里是他思念的亡弟。一杯接着一杯,菊花酒在不知不觉间喝完了。外公慢慢地站起来,不小心拌了一下,我赶紧去扶,他却摆摆手,拎起竹篓,晃悠悠地往山下走去了。
母亲和我走的时候,带着一袋干菊花。
外公还是穿着那一身黑布衣裳,在角落里静静地酿着菊花酒。菊花一把,茯苓三两,当归、枸杞各一碟,糯米一斤,酒曲一袋。封坛埋土,等来年菊花酒酒酿好了。
“来年重阳,我们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