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前奏曲
我能发现事实,但我改变不了事实。
——《夏洛克۰福尔摩斯》
朱梅医生是个高个子的女人,两年前她的前市长丈夫死在一场车祸中。她平时喜欢穿一身时髦的紫色衣服,最讨厌的却是医生常穿的白大褂。现在,她慢慢醒过来,浑身无力,感觉自己趴在地上――不,趴在铁轨中间,可是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哪里?有人吗?……”她张着嘴,却没有迸出一个音节。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她开始着急,想要爬起来,但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了头,再次晕倒了。
在梦里,她记起自己和熟人因为一件重要的事去喝酒了,她喝了很多,好像是为了什么快乐的事,然后,她喝醉了……
当然,她也记起了那件她一直都不在乎的事情。孩子才4岁,最后是在市中心医院的主楼下发现了孩子的尸体,孩子全身的骨头粉碎性骨折,身体基本上变成了一堆肉泥!是她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下高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又慢慢醒来,好像全世界都是黑暗的,只听见远处传来地铁的声音。地铁隧洞里的灯光昏暗的接近黑暗。朱医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有光在那个方向越来越亮。在地铁转角的地方,一个工作洞口处突然反射出一道闪光,不是地铁的光亮,而是经镜片反射的光――那是一张还算是熟悉的脸,一个戴眼镜的人。朱医生试着爬起来,试着向那个人求救,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地铁飞速从那个转角开过来。朱医生看到的最后的东西就是那几盏刺眼的地铁车灯,以及强光下那个戴眼镜的人嘴角扬起的恐怖的笑容。
地铁在他眼前闪过去,将那个姓朱的女人轧的粉身碎骨。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协调的忧伤。“医生,永别了!”
戴眼镜的人从地铁站爬上地面,在地铁K站入口附近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通了报警电话110。
“我叫王菊......请你们帮帮我……我刚刚在地铁K站附近走丢了一位同事......嗯......她叫朱梅,她今天很严肃的跟我说她有什么危险,现在我找不到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都找了几个小时了……我、我……”
地铁1号线在下午13点47分到达K站,被那位叫林卫国的警察总局局长拦了下来。因为他在等车时,看到开过来的列车车窗上有明显的血迹,而车头附近还挂着一件破碎的紫色大衣。大衣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像是被拖拽了很远,车头和车身的血迹也都还没有完全干涸。林卫国立即叫来附近值勤的警务人员,在列车进站口附近隧道里开始搜查,很快,在距离隧道出口500米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具头部与身体分离的女性尸体。
武柘警方立即封锁现场,市东区地铁系统也因此停顿了,本来就阴沉的天气使等车的人们心情更加浮躁。停车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很多人拿起手机,对电话的另一边讲有人卧轨自杀了之类的话。对他们来说,一个人生命的结束仅仅是茶余饭后的娱乐。因为现在是下午的上班高峰期,没过5分钟,就已经有记者开始在地铁站采访这趟列车上的乘客了。从这趟车上下车的乘客们也都用异常夸张的肢体语言描述着当时的恐怖情景,有人说看到一张魔鬼的脸,然后鲜红的颜色就像泼油漆一样瞬间染红了车窗。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重案组的成员才赶到现场,因为城市的另一边武柘市一中也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梁警官抱怨着,“刚到西区的武柘一中现场就接到电话赶来东区,什么时候不能去死,偏偏都集中在这个时候呢。这武柘城有半个月都没今天这么忙了……啊!林局……”
“妈的!你们搞什么玩意?这么慢才到现场。回去写份检讨给我!”显然,林卫国已经气愤到极点了。
“对不起,林局,我们正在武柘一中的现场取证,接到通知就立即赶来了。武柘这么大,我们一路开着警灯,已经用上最快的速度了,再说我们现在人手也的确不够……”
“少废话,还不快去取证!”我们的林局是个个性暴躁的人,而他的儿子林清玄在去年初当选本市的市长,现在的林局对手下更是称得上暴虐了。“我先回局里了。你带队要是再他妈出什么差错,这个月的奖金扣除!局里不是给老邱配过电话卡了,偏偏只能联系你这小子过来……”
无奈的小梁警官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身为刑警队副队长的他受这种气并不是第一次了,套用中国的一句老话,官高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这是两级呢。
小梁年轻才俊,又曾在大学期间就对著名的李昌钰博士有关血液的法医知识做过很多学习和研究,曾写过一篇关于血液分析的论文,引起了当时刑警队队长邱全的注意,成为了邱全的闭门弟子。因此仅仅30岁出头就当上了市警察总局刑警大队副队长。今天竟然在地铁站碰到局长,太阳真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虽然有多次出现场的经验,可当他看到地铁车窗上的血迹和那件紫色的大衣时候,却有一会儿愣住了。列车的正面并没有多少血迹,但在侧面车身上有高速飞溅的大片血迹。血迹从车轮下面开始,最高处几乎高过车顶,在车身侧面留下一大片红色。据说被害者头部被轧掉了,车轮下面一些喷溅的血迹证明被害者可能在头颅被切掉时还活着,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断掉的咔嚓声吧。恐怕当时就连车里的乘客也都吓了一跳吧。他叫手下拿起相机给这些血迹拍照,并安排人手去寻找目击者,自己则带上塑胶手套去检查那件沾血的紫色大衣。
令他惊奇的是,首先,这件大衣和之前他在武柘一中做笔录时候见到的那个朱梅医生的大衣一摸一样。其次,他更是在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朱梅的校医工作证。他一下子预感到这次的案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的两件案子绝对不是普通的意外。
由于案发现场位于人群密集的地铁K站,刑侦工作已经影响到了市民的正常出行,地铁部门也做出快速反映,将2号站台的乘客全部转移到1号站台。小梁必须尽快处理好现场,并要求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将尽可能多的证物送回实验室。他拿起证物袋将血衣装好,然后跟着往前延伸的血迹进入黑暗的隧洞,其实隧洞中是有灯光的,只是特别昏暗,他必须要借助手电筒的光才能前进。
在进入隧洞四百米左右的时候,看到一摊较大的血迹,这是发现尸体头部的地方。虽然尸体现在已经寻找完整,可是已经面目全非,除了知道是女性以外,很难辨认出死者身份,而尸体已经在送往法医实验室的路上了。再往前走,小梁到达发现尸体的位置,这是地铁的拐角处,隧洞旁边不远处有个应急通道的门。不过,通道的门现在还锁着,并没有进出的痕迹。他敏锐的发现,在检修通道向上的楼梯两边锈迹斑斑的扶手上面,有一处与整个现场不协调但并不明显的新擦痕,似乎是金属碰撞后的痕迹。他仔细拍照,并刮下一些铁锈准备带回实验室。
就在小梁转身的时候,在隧道深处,手电筒闪过一道黑光!
“是谁?!”小梁被吓了一跳,因此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大,整个隧道都在反射回声。正在隧道里取证的警员全都将手电筒的光束聚集到检修通道的地方,同时手全都伸向腰间的枪。
“是我……对不起……梁队,是我……在这里发现一支只点了一半的帝豪烟……”一个受惊的警员正在收集证据,看到灯光齐齐的对准了他的周围,马上示意道。刑警队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邱队或者梁队在现场取证的时候从来不说话,梁队反常的举动也吓到了在场的每个人。
“不对,不是你那个方向。”小梁再次将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刚才的方向。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小梁慢慢靠近一个黑色的东西。
一张黑色的脸谱!
“大家继续工作!”小梁拿起那张脸谱,装进证物袋,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看起来。
这张脸谱很明显是徒手用铅笔画在一张A4纸上,在黑暗的地下隧洞中显得异常恐怖。可以明显看的出来的,是这张脸谱的额头上如同地狱般扭曲的月牙形。小梁看着这张脸谱,有一种连骨头都不能动了的寒冷感觉。
“老包?……”刚才收集烟蒂的警官是个豫剧戏迷,一眼就认出这是豫剧中的经典人物,宋朝著名的包拯包青天,俗称“黑脸老包”。
“黑脸老包?”小梁陷入沉思。包青天的大名他不是没听过,最近各大电视台也都在播放着一部《少年包青天》,只是这戏剧中的脸谱,不是戏迷的普通人也不大认得出来。
“我要马上将情况汇报给邱队。”因为地下隧洞中的手机没有信号,一出隧洞,小梁便接到110指挥中心的电话,说在13点45分有个叫王菊的女人打电话向警方求救,经过确认,并不是骚扰电话。那个女人说她的同事朱梅在地铁K站走失。
“王菊?朱梅?……怎么可能?”小梁立即打电话给小张。
电话那边的小张惊讶的语无伦次,小梁要求他将地铁站里的所有细节告诉给正在一中校医室观察室仔细寻找证据的邱队长。
“什么?这怎么可能?”邱队长摘掉只有勘察现场或者看书时才带的眼镜,轻放下手上塑料证物带中的A4纸和刚在架子角落发现的那支不起眼的只燃了一半的帝豪烟,长叹一口气。纸上画的也是一尊诡异的黑色“老包”脸谱。
“13点45分,武柘城西区的市一中校医室里,朱梅打电话报警,发现同事王菊的死在观察室,而朱梅则在警方做笔录时消失。同样还是在13点45分,武柘城东区地铁K站,王菊打电话报警,说同事朱梅在地铁K站走失;13点47分在地铁隧道中发现朱梅的尸体。王、朱两人竟然都像分身术一样,在同一时间双双出现在两个距离很远又毫不相干的地方,打了报警电话,之后就分别发现了两人的尸体。而且在两个现场都发现了点了一半的帝豪香烟,还有就是豫剧中非常经典的黑脸老包的脸谱,而且都是用铅笔徒手画出来的!”
邱警官将眼镜装进口袋,翻过现场的黄线,点上一支烟,对小张说:“看来,很长时间都别想睡好觉了……本来都已经判为意外了,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两件案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下飞舞的零星小雪,长长的吐出一口烟。也许暴风雪就要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