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文｜贝玉川
年关近了，贵娃放了假，却赖在家里不肯动。媳妇把四岁的娃往他怀里塞：“带娃出去晒晒太阳！腊月里的日头金贵。”他头也不抬，扒拉着沙发上的毛绒熊——熊耳朵掉了半只，还沾着块饼干渣——闷声回：“不，先收拾屋子。”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布角卷起来。他缩了缩脖子，倒也不全是怕冷。他这人就这样：不算懒，却总凭着股惰性钻牛角尖，做事常不着边际。
蹲在地上拾掇时，沙发缝里塞着辆缺了轮的玩具车，床底下滚着半袋没拆的积木，手一痒就往垃圾桶里塞。偏被转身的媳妇撞见了。“你又扔娃的东西！”媳妇把手里的奶瓶往桌上一墩，奶沫子溅了点在桌布上，“这是第四次了！上次扔了娃画的‘全家福’，上上次扔了那只缺嘴的拨浪鼓，你就不能等我腾出手来收拾？”
阿贵梗着脖子：“屋里乱得脚都下不去了！”
“我带娃从早忙到晚，哪有闲心拾掇？”媳妇声音也高了，“娃醒着要陪玩，睡着要洗衣做饭，你倒好，放假了就知道挑刺！”
他本就憋着股气，被这话一激，眼瞥见桌角那把水枪——媳妇前几天刚从网上买的，枪身上还沾着娃的口水印，早上娃还举着喊“给爸爸浇花”——脑子一热，双手一抬，对着膝盖就磕。“咔嚓”一声脆响，塑料枪身裂成了两半。
转头又看见那盒珠心算。是娃上幼儿园时用的，木珠子被摸得发亮，盒盖上还用蜡笔涂了个歪歪扭扭的“爸”字。他手一扬，狠狠砸在地板上，木珠子“噼里啪啦”溅了一地，滚到墙角娃的小鞋边——鞋上还沾着早上踩水洼的泥。
砸完那刻，心里猛地空了一下，可嘴上还硬：“这些破烂留着干啥！”
媳妇盯着地上的碎珠子，没接话。半晌，蹲下去捡，指尖被木刺扎了下，她往围裙上擦了擦血：“这些都是你挣的血汗钱买的？我带娃累死累活，没空想收拾，你倒好，一砸解气了——娃晚上找玩具，你自己跟他说。”说完转身进了厨房，锅铲“哐当”一声磕在锅沿上。
阿贵也僵在原地。其实他哪能不心疼？水枪是新的，珠心算上的蜡笔字是娃攒了半天劲画的，哪样不是用夫妻俩的血汗钱换的？可话已出口，碎的也碎了，只能梗着脖子没吭声。
到了晚上，娃睡熟了，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媳妇背对着他躺着，没翻身。阿贵蹲在地上，捡那些溅飞的木珠子。指尖被扎了下，跟白天媳妇被扎时一样，疼得他缩了手。
他捏着那颗木珠子，珠子上还留着点温乎气——许是白天被娃攥了太久。突然想起，那水枪本可以明天带娃去河边玩的；珠心算收进抽屉，等娃上学了说不定还能用。他摸出手机，翻到闲鱼APP，手指悬在“发布”按钮上，又慢慢放下了。
何必呢？
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收拾屋子是为了干净，可把这些零碎的暖砸没了，再干净有啥用？冲动时咋就没想这些？
窗外的风还在刮，他把捡好的珠子塞进抽屉，又把裂了的水枪往桌角挪了挪——明天试试用胶带粘粘，说不定还能玩。心里叹口气：下次再犯拧，先憋三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