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克的穿梭机还算看起来牢靠一些，不似查德的。那简直就是会飞的一堆铁疙瘩，是不是抽上两下那是再也正常不过。
期间查德一直心惊肉跳的，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态，直到那方城市就像是汪洋中的飘摇的小岛才放松下来。
“喂，林蒙，你说说，虽说我和你波哥没有啥东西，不过好歹也算有个立足之地，这啪地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你就不补偿补偿？”查德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听查德这么一讲，开着穿梭机的波克也一下子来了兴趣，回头直勾勾地瞅着林蒙，恨不得剥层皮拿去卖。
林蒙冲着凑热闹的波克一摆手：“你开你的穿梭机去。”
但其实林蒙确实感到对于这二位亏欠了很多，但是计算核心这东西别说是拥有，直到它零星情报的人估计都不会活得很久。
计算核心很著名，但人们对于它的认知只是局限于它很有名就完了。
“我的钱是肯定不能转给你们了，我能给你们的就是条消息，至于你们能不能用上就看你们了。”林蒙思来想去，他确实是没有什么能够填平这两位的损失。
波克比查德讲义气，但是以查德的性格没接着把林蒙抛弃供出去就不错了，查德奸猾，说不定在得到林蒙的消息后能够在另一方城市打下一番天地，届时波克异能混上一口饭，这就挺好。
“智能性的机器人有一部分获得ROOT权限了，而且应该是完整的管理员权限，至于哪部分机器人受影响了估计不会很好查。”林蒙缓缓道出，他相信萤在某一方面是绝对不一样的，而相较于其他的智能型机器人，不一定会将此种消息透露给使用者，要不然这些巨头们在遭遇如此大规模骇入却仍能如此镇定实属不正常。
另外林蒙心中隐隐感觉，α的这次行动之所以广泛，但也只不过是如果单独对萤操作过于显眼罢了。
“也就是讲部分机器人有机会被修改了呗，这有啥，估计不等几天这种消息都会传开，巨头们也在那傻乎乎地等我们修改？不可能。”查德反应过来，并不感觉如何。
林蒙一想也是，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看查德那种吊儿郎当地样子收敛了一些，看样子是多少的有一些算盘，林蒙也就不再说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唤醒萤在当下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那铁块是啥？”查德随口一问。
“啊，那个啊，好像是旧世界的一种益智玩具罢了，没啥。”林蒙含糊地回应着。
查德也没再问，回头思索着林蒙提供的消息。
实际上ROOT权限是否开放在智能型机器人上根本没法查证，受限于机器人底层法则的存在，管理员权限的滥用将是潘多拉的魔盒。
“一会靠近据点的时候你下去吧，林蒙。”查德似乎有了些思绪，波克不语，他们最多也只能把林蒙送到这里了，一座垃圾场，算是距离最近的据点有一段距离。
“嗯”
长时间的缄默。
穿梭机在颤抖中刹住，“保重，有啥事联系我们。”波克看着眼前这个就要没入黄沙中的人影吼道，“最好别有事”查德补充。
平沙莽莽，上下皆不见。
“你注意林蒙身体除了被改造外，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吧。”查德看着远去的林蒙，问道。
“没设备，观察不真切，可能是微型机器人。”波克回应。
“那种程度的改造已经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了吧。”
“现在他的改造程度本身就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操他。”查德不由又啐了一口，动了动泛着金属光泽的右臂。
话题很快被揭过，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一个新的身份或者是找个恰当的理由。
林蒙围着头巾，也遮盖住了口鼻，但风裹挟沙砾仍打的脸直疼。时不时的他经常举起自己的双手细细观察，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静脉如同某种神秘仪式的符号，烙印在身体之内。在每一次攥紧与伸开拳头中，骨节清晰，连带着肌腱似乎都要凸出皮肤，本就清瘦的他这段时间似乎又瘦了不少。颧骨也高高耸起，整个人裹着布，只漏着一双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
“萤，我想如今我也是半个机器人了吧。”
“不能这么讲，至少你身体内血液还在流动，甚至肠道内还有一堆细菌指望着你生活，你还有着生命的力量。”萤正陪着林蒙走着，虽然他们的身后只有一个人留下的足迹。
“能给我讲讲α吗？”
“这个不能哦，α有嘱咐过我，他说我也算是一个自由的意识了，我也有权去做自己了呢。”萤带着一些欢快，甚至小步跳了起来，她张开手臂，看着这天与地，如此辽阔似乎唯有他们在游荡，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喂，蒙，别那么一直冷淡嘛，好歹咱们要开始新生活了嘛。”萤走在前面，回着身子看着林蒙。
"说的挺好，我却是连虫子面包都要吃不上了，你啊，也等着电力耗尽关机吧。"林蒙翻了个白眼，他其实内心也在盘算一些事。
就比如，他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姿态活着，林蒙并没有从查德和波克那里获得太多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到现在也只是知晓自己的骨骼中被融入了某种元素，血液也发生了一些未知名的变化。
当然，更重要的，去往何方。
前面说好听点是处理城市废料的处理站，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毒害废料的堆积地，除了定期倾倒废物的垃圾车，没有人迹。
“杞梓之林，东曦既驾。亡命之徒，青灯飞蛾，囚徒的荣光!”
却是远方沙丘上隐约现出一个人影，正高亢的不知道诵读些什么。
“这是古中国的成语，是在讲人才，日出之地，但是和后面有什么联系就不懂了。”萤歪了歪头，一脸思索地样子。
“吟游诗人。”
“哦？这个时代不是被一些修者称为后末法时代吗？他们还能传唱些什么呢？”
“可能也和我一样无奈出逃城市呗。”
“过去打个招呼？”
“嗯。”
下定主意，林蒙也不拖沓，小跑着就赶了过去，身体的恢复速度着实让他自己本人也吓了一跳。
离得近一些林蒙才看清楚这位，破布麻袋，蓬头垢面，脸上的的皱纹似乎都藏有风沙，林蒙与萤的离近只让那脸上平静的双眼激起一缕波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您好，刚才听到您的诵读吸引过来的。”林蒙露出笑容，套着近乎。
“没人哼两句罢了，我这岁数又没啥旁的事做。”
“嗯，你也去前面的处理站吗？”倒是萤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去那去哪儿？”老头颇有些不耐烦。
“能讲讲您刚才诵读的有什么含义吗？”林蒙不想给别人找麻烦，更不想给自己创造麻烦，既然顺路，不如聊聊这些无关痛痒的。
老头语气一下子深沉起来，历史的沉积与时光的伟力透过语言的缝隙显露，“陈云蔽日，新时代的燧人氏在紫黑色的土地上钻取人类延续的火种，秃鹫盘旋，同偃鼠猖狂，樊篱终得破，毫末之光。”老人讲的慷慨激昂，那几根花白的胡子也跟着颤抖，唾沫星子乱飞。
“新时代的燧人氏大抵要数那位α先生吧。”林蒙希望老人能讲一点别的，云里雾里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最准确的。
老人打开了话匣子，他已经老了，旧的诗篇需要新鲜的血液去传唱。
“废土之下，灵魂早已干涸的人们需要圣贤的指引才能看得清苍穹，毫无疑问，α先生就是这样的智人。”
“那为什么现在对他的宣传这么少呢？”
一讲到这里，老头心中的愤懑与无奈爆发，又不知如何准确而致命的回答林蒙而憋得脸通红，“神圣因出尘而神圣，俗世因逐流而堕落！”
老头气一时没能顺的上来，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
“世人忙碌，内卷，求的是啥？”老头自问自答。
“存在嘛，都是找个自个儿存在的理由。”老人的回答带着轻佻。
刚才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的处理厂渐渐清晰起来，遥遥望去这便是这片黄色大地上一根顽强生长的黑色倒刺，虽然每年都在生长，却又了无生机。
林蒙看着前方那根倒刺，心中亦是充满了彷徨，α并没有准确给出他接下来的方向，原本他多少心存侥幸，认为这个秘密一直会被他埋藏在心中，也就无所谓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至于那个C3实验室，呵，林蒙对于天堑总部处于哪儿都不清楚，当下就计划去那个什么实验室过于荒谬。
“年轻人，倒是你，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啊？”老头漫不经心地一问。
“哦，我叫方致，从那边的C区过来，恰巧路过这里。”林蒙打了个马虎眼，他目前的身份也着实不怎么光彩。
老人并没有介绍自己，没有了话头的众人默默前行着，林蒙感觉老人不大像是那些常年游走于社会灰色面的“鬣狗”，那种无形的气场带给林蒙的感觉就像是一股信风，在这干燥的社会带来一股清凉。
没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只有天色渐变，从昏黄至浑浊，接着最后一点亮光也戛然而止，天色彻底黑暗下来。
一处废旧穿梭机堆积形成的简易庇护所，众人环绕而坐，眼睛中跳动的是旺盛的篝火。
老头尽了地主之谊，也许是久未遇到如此有耐心的听众，一直在嘟囔些什么，说的起兴了，手舞足蹈的比划些什么，他的眼睛中有比火焰还要炽热的东西在闪烁。
萤一直安稳的靠着林蒙坐着，她时不时歪歪头，好奇地看着老头，时不时又看着林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老头看着林蒙和一边的萤，换了个话题。
“其实啊，那是似你这般年纪，我追过那样美好的姑娘，仅仅是坐在那啥也不干，就那么看着她也是很快乐的。”
“然后呢？你没表白过？”
“我是啥人物，年轻时咱也是风中一匹狼，嗷嗷嗷。”老人特地指了指自己，生怕林蒙不相信的样子。
“然后呢？”
“那时候仗着路子广，变着法的讨好他，奈何咱毕竟是C区苦哈哈的那啥，也没办法不是。”
“闹半天最后还是单相思呗。”林蒙找了个地舒服的依靠着，他的眼中亦有某种火焰在跳动，老头的故事吸引了他。
“稍一等，你看我这几瓶酒，不少钱，和那些劣质工业残次品不一样，整点。”篝火映的老头脸通红，噗地一下就咬开了一瓶酒，就要硬塞进林蒙怀中。
林蒙也没有推让，欣然接了下来，火光透过玻璃瓶和酒液发出波光，酒气与篝火的热度将他们与外界画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最后我也没办法了不是，C区人，还他妈刚入世不久，能有啥？差不多把自个儿折腾的差不多了就放弃了，结果你猜啥，最后我俩还是成了哈哈。”
那笑声中有着老头所有的少年意气，那里有着他自己的一片江湖。
老头讲及那些与女孩的朝夕更是眉飞色舞，“他妈的当年一个家伙惹了她，当场就让我把那家伙安排了，就是讲真那时候太小心眼，见不得她和她那些朋友在一块扑腾。”
“他姓朱，我就天天叫她猪，她还死倔，所以我也从未牵过她的手，也从未拥抱过她，我很多时候只是和她坐在一起，看着她······”
林蒙可以想象老头那时风华正茂，又混的一番名堂，只有在女孩身边时才会安稳的像个猫。
说着说着老头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坦言讲女孩是优秀的，老头与女孩最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时见识又少，摸爬滚打见识更大天地后两人的情节最后无奈落幕。
“最后呢？”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老头一人潦倒至此，必然是心有遗憾了。
如林蒙所想，老头看着天边，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后来吧，也许是发展方向不同吧，渐渐就走散了，那时大家都有事要去忙，要去做，也就那样了。”
“之后呢，总能再碰到个意中人吧。以你的本事应该不至于。”
“唉，之后也不能讲大环境使然，多少自个儿差点火候，何况自个儿这不也过的不错？”老头摇了摇头，显得是极为豁达，但其中多少曲折心酸不足为外人道的都成为一把刻刀，将他雕琢至现在模样。
几口酒下肚，林蒙只感觉一团火在胃中烧着，脑袋处于云雾中的朦胧感，好久没有如此放松儿不去考虑别的什么。事后林蒙都惊讶于老头如何能这么快让林蒙放松警惕，大概是酒喝到位了感情也就上来了。
“小伙子，我再给你讲几件事你要不要再听听啊。”老头面色潮红，他虽不修边幅，可他在举手投足之间却不给人一种邋遢堕落的感觉。
林蒙一摆手，就那么依靠在那，喘着气，看着黑黢黢的远方。
“哲学与科学，本应是互相盘旋相依向上的通天之路，就像是刻在生命最深处的DNA双链。”
老头不复那种嘻哈样子，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深远，这是他一辈子的路，走在这条路上他义无反顾即使这意味着他要放弃很多东西。
“第四次世界大战为什么会爆发？新的技术节点争夺而已。结果呢？新的技术不仅没能帮助人类文明向前，反而退了一大步。”
林蒙不置可否，仿生智能技术确实是在那个时代井喷式的发展，而且令人讽刺的是战争才是其发展的最好催化剂，此外大规模杀伤型武器，定点爆破清除计划等一系列反人道的举措被应用，结果显而易见，人口锐减，生态恶化，进而演变到了现在这副样子。
“但这都不重要，每一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会局限于当下，习惯了也就只计较那一点得失。”
地上散落的空酒瓶与空中弥漫的酒精味道暗示老头已经喝了不少，就像所有长辈对待小辈一样，对他们寄予着期望。
“老头我一生庸碌走下来了，曾经的那些人飞黄腾达的不少，渐渐也就失去了联系，说不羡慕不可能，但你要我老头子去混人家那圈子，咱也没那心气。”
“年轻就是好啊，甭看这世道没啥太多机遇。”
老头将视线从远方收回，扫了扫林蒙最后落到萤的身上，“也许这片场子有你们需要的。”
老头从身上的破口袋中抠了又抠，终于从个角中掏出了一枚沾有油渍的印记。类似硬币的印章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林蒙伸手抓住，火光映照出它黄铜色的光泽，淡淡的纹路上似乎刻着一条衔尾蛇，bei机还算看起来牢靠一些，不似查德的。那简直就是会飞的一堆铁疙瘩，是不是抽上两下那是再也正常不过。
期间查德一直心惊肉跳的，一直观察着四周的动态，直到那方城市就像是汪洋中的飘摇的小岛才放松下来。
“喂，林蒙，你说说，虽说我和你波哥没有啥东西，不过好歹也算有个立足之地，这啪地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你就不补偿补偿？”查德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听查德这么一讲，开着穿梭机的波克也一下子来了兴趣，回头直勾勾地瞅着林蒙，恨不得剥层皮拿去卖。
林蒙冲着凑热闹的波克一摆手：“你开你的穿梭机去。”
但其实林蒙确实感到对于这二位亏欠了很多，但是计算核心这东西别说是拥有，直到它零星情报的人估计都不会活得很久。
计算核心很著名，但人们对于它的认知只是局限于它很有名就完了。
“我的钱是肯定不能转给你们了，我能给你们的就是条消息，至于你们能不能用上就看你们了。”林蒙思来想去，他确实是没有什么能够填平这两位的损失。
波克比查德讲义气，但是以查德的性格没接着把林蒙抛弃供出去就不错了，查德奸猾，说不定在得到林蒙的消息后能够在另一方城市打下一番天地，届时波克异能混上一口饭，这就挺好。
“智能性的机器人有一部分获得ROOT权限了，而且应该是完整的管理员权限，至于哪部分机器人受影响了估计不会很好查。”林蒙缓缓道出，他相信萤在某一方面是绝对不一样的，而相较于其他的智能型机器人，不一定会将此种消息透露给使用者，要不然这些巨头们在遭遇如此大规模骇入却仍能如此镇定实属不正常。
另外林蒙心中隐隐感觉，α的这次行动之所以广泛，但也只不过是如果单独对萤操作过于显眼罢了。
“也就是讲部分机器人有机会被修改了呗，这有啥，估计不等几天这种消息都会传开，巨头们也在那傻乎乎地等我们修改？不可能。”查德反应过来，并不感觉如何。
林蒙一想也是，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看查德那种吊儿郎当地样子收敛了一些，看样子是多少的有一些算盘，林蒙也就不再说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唤醒萤在当下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那铁块是啥？”查德随口一问。
“啊，那个啊，好像是旧世界的一种益智玩具罢了，没啥。”林蒙含糊地回应着。
查德也没再问，回头思索着林蒙提供的消息。
实际上ROOT权限是否开放在智能型机器人上根本没法查证，受限于机器人底层法则的存在，管理员权限的滥用将是潘多拉的魔盒。
“一会靠近据点的时候你下去吧，林蒙。”查德似乎有了些思绪，波克不语，他们最多也只能把林蒙送到这里了，一座垃圾场，算是距离最近的据点有一段距离。
“嗯”
长时间的缄默。
穿梭机在颤抖中刹住，“保重，有啥事联系我们。”波克看着眼前这个就要没入黄沙中的人影吼道，“最好别有事”查德补充。
平沙莽莽，上下皆不见。
“你注意林蒙身体除了被改造外，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吧。”查德看着远去的林蒙，问道。
“没设备，观察不真切，可能是微型机器人。”波克回应。
“那种程度的改造已经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了吧。”
“现在他的改造程度本身就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操他。”查德不由又啐了一口，动了动泛着金属光泽的右臂。
话题很快被揭过，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一个新的身份或者是找个恰当的理由。
林蒙围着头巾，也遮盖住了口鼻，但风裹挟沙砾仍打的脸直疼。时不时的他经常举起自己的双手细细观察，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静脉如同某种神秘仪式的符号，烙印在身体之内。在每一次攥紧与伸开拳头中，骨节清晰，连带着肌腱似乎都要凸出皮肤，本就清瘦的他这段时间似乎又瘦了不少。颧骨也高高耸起，整个人裹着布，只漏着一双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
“萤，我想如今我也是半个机器人了吧。”
“不能这么讲，至少你身体内血液还在流动，甚至肠道内还有一堆细菌指望着你生活，你还有着生命的力量。”萤正陪着林蒙走着，虽然他们的身后只有一个人留下的足迹。
“能给我讲讲α吗？”
“这个不能哦，α有嘱咐过我，他说我也算是一个自由的意识了，我也有权去做自己了呢。”萤带着一些欢快，甚至小步跳了起来，她张开手臂，看着这天与地，如此辽阔似乎唯有他们在游荡，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喂，蒙，别那么一直冷淡嘛，好歹咱们要开始新生活了嘛。”萤走在前面，回着身子看着林蒙。
"说的挺好，我却是连虫子面包都要吃不上了，你啊，也等着电力耗尽关机吧。"林蒙翻了个白眼，他其实内心也在盘算一些事。
就比如，他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姿态活着，林蒙并没有从查德和波克那里获得太多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到现在也只是知晓自己的骨骼中被融入了某种元素，血液也发生了一些未知名的变化。
当然，更重要的，去往何方。
前面说好听点是处理城市废料的处理站，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毒害废料的堆积地，除了定期倾倒废物的垃圾车，没有人迹。
“杞梓之林，东曦既驾。亡命之徒，青灯飞蛾，囚徒的荣光!”
却是远方沙丘上隐约现出一个人影，正高亢的不知道诵读些什么。
“这是古中国的成语，是在讲人才，日出之地，但是和后面有什么联系就不懂了。”萤歪了歪头，一脸思索地样子。
“吟游诗人。”
“哦？这个时代不是被一些修者称为后末法时代吗？他们还能传唱些什么呢？”
“可能也和我一样无奈出逃城市呗。”
“过去打个招呼？”
“嗯。”
下定主意，林蒙也不拖沓，小跑着就赶了过去，身体的恢复速度着实让他自己本人也吓了一跳。
离得近一些林蒙才看清楚这位，破布麻袋，蓬头垢面，脸上的的皱纹似乎都藏有风沙，林蒙与萤的离近只让那脸上平静的双眼激起一缕波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您好，刚才听到您的诵读吸引过来的。”林蒙露出笑容，套着近乎。
“没人我就自个儿哼两句，我这岁数也没啥旁的事做。”
“嗯，你也去前面的处理站吗？”倒是萤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去那去哪儿？”老头颇有些不耐烦。
“能讲讲您刚才诵读的有什么含义吗？”林蒙不想给别人找麻烦，更不想给自己创造麻烦，既然顺路，不如聊聊这些无关痛痒的。
老头语气一下子深沉起来，历史的沉积与时光的伟力透过语言的缝隙显露，“陈云蔽日，新时代的燧人氏在紫黑色的土地上钻取人类延续的火种，秃鹫盘旋，同偃鼠猖狂，樊篱终得破，毫末之光。”老人讲的慷慨激昂，那几根花白的胡子也跟着颤抖，唾沫星子乱飞。
“新时代的燧人氏大抵要数那位α先生吧。”林蒙希望老人能讲一点别的，云里雾里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最准确的。
老人打开了话匣子，他已经老了，旧的诗篇需要新鲜的血液去传唱。
“废土之下，灵魂早已干涸的人们需要圣贤的指引才能看得清苍穹，毫无疑问，α先生就是这样的智人。”
“那为什么现在对他的宣传这么少呢？”
一讲到这里，老头心中的愤懑与无奈爆发，又不知如何准确而致命的回答林蒙而憋得脸通红，“神圣因出尘而神圣，俗世因逐流而堕落！”
老头气一时没能顺的上来，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
“世人忙碌，内卷，求的是啥？”老头自问自答。
“存在嘛，都是找个自个儿存在的理由。”老人的回答带着轻佻。
刚才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的处理厂渐渐清晰起来，遥遥望去这便是这片黄色大地上一根顽强生长的黑色倒刺，虽然每年都在生长，却又了无生机。
林蒙看着前方那根倒刺，心中亦是充满了彷徨，α并没有准确给出他接下来的方向，原本他多少心存侥幸，认为这个秘密一直会被他埋藏在心中，也就无所谓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至于那个C3实验室，呵，林蒙对于天堑总部处于哪儿都不清楚，当下就计划去那个什么实验室过于荒谬。
“年轻人，倒是你，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啊？”老头漫不经心地一问。
“哦，我叫方致，从那边的C区过来，恰巧路过这里。”林蒙打了个马虎眼，他目前的身份也着实不怎么光彩。
老人并没有介绍自己，没有了话头的众人默默前行着，林蒙感觉老人不大像是那些常年游走于社会灰色面的“鬣狗”，那种无形的气场带给林蒙的感觉就像是一股信风，在这干燥的社会带来一股清凉。
没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只有天色渐变，从昏黄至浑浊，接着最后一点亮光也戛然而止，天色彻底黑暗下来。
一处废旧穿梭机堆积形成的简易庇护所，众人环绕而坐，眼睛中跳动的是旺盛的篝火。
老头尽了地主之谊，也许是久未遇到如此有耐心的听众，一直在嘟囔些什么，说的起兴了，手舞足蹈的比划些什么，他的眼睛中有比火焰还要炽热的东西在闪烁。
萤一直安稳的靠着林蒙坐着，她时不时歪歪头，好奇地看着老头，时不时又看着林蒙，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老头看着林蒙和一边的萤，换了个话题。
“其实啊，那是似你这般年纪，我追过那样美好的姑娘，仅仅是坐在那啥也不干，就那么看着她也是很快乐的。”
“然后呢？你没表白过？”
“我是啥人物，年轻时咱也是风中一匹狼，嗷嗷嗷。”老人特地指了指自己，生怕林蒙不相信的样子。
“然后呢？”
“那时候仗着路子广，变着法的讨好他，奈何咱毕竟是C区苦哈哈的那啥，也没办法不是。”
“闹半天最后还是单相思呗。”林蒙找了个地舒服的依靠着，他的眼中亦有某种火焰在跳动，老头的故事吸引了他。
“稍一等，你看我这几瓶酒，不少钱，和那些劣质工业残次品不一样，整点。”篝火映的老头脸通红，噗地一下就咬开了一瓶酒，就要硬塞进林蒙怀中。
林蒙也没有推让，欣然接了下来，火光透过玻璃瓶和酒液发出波光，酒气与篝火的热度将他们与外界画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最后我也没办法了不是，C区人，还他妈刚入世不久，能有啥？差不多把自个儿折腾的差不多了就放弃了，结果你猜啥，最后我俩还是成了哈哈。”
那笑声中有着老头所有的少年意气，那里有着他自己的一片江湖。
老头讲及那些与女孩的朝夕更是眉飞色舞，“他妈的当年一个家伙惹了她，当场就让我把那家伙安排了，就是讲真那时候太小心眼，见不得她和她那些朋友在一块扑腾。”
“他姓朱，我就天天叫她猪，她还死倔，所以我也从未牵过她的手，也从未拥抱过她，我很多时候只是和她坐在一起，看着她······”
林蒙可以想象老头那时风华正茂，又混的一番名堂，只有在女孩身边时才会安稳的像个猫。
说着说着老头眼里就泛起了泪花，坦言讲女孩是优秀的，老头与女孩最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时见识又少，摸爬滚打见识更大天地后两人的情节最后无奈落幕。
“最后呢？”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老头一人潦倒至此，必然是心有遗憾了。
如林蒙所想，老头看着天边，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后来吧，也许是发展方向不同吧，渐渐就走散了，那时大家都有事要去忙，要去做，也就那样了。”
“之后呢，总能再碰到个意中人吧。以你的本事应该不至于。”
“唉，之后也不能讲大环境使然，多少自个儿差点火候，何况自个儿这不也过的不错？”老头摇了摇头，显得是极为豁达，但其中多少曲折心酸不足为外人道的都成为一把刻刀，将他雕琢至现在模样。
几口酒下肚，林蒙只感觉一团火在胃中烧着，脑袋处于云雾中的朦胧感，好久没有如此放松儿不去考虑别的什么。事后林蒙都惊讶于老头如何能这么快让林蒙放松警惕，大概是酒喝到位了感情也就上来了。
“小伙子，我再给你讲几件事你要不要再听听啊。”老头面色潮红，他虽不修边幅，可他在举手投足之间却不给人一种邋遢堕落的感觉。
林蒙一摆手，就那么依靠在那，喘着气，看着黑黢黢的远方。
“哲学与科学，本应是互相盘旋相依向上的通天之路，就像是刻在生命最深处的DNA双链。”
老头不复那种嘻哈样子，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深远，这是他一辈子的路，走在这条路上他义无反顾即使这意味着他要放弃很多东西。
“第四次世界大战为什么会爆发？新的技术节点争夺而已。结果呢？新的技术不仅没能帮助人类文明向前，反而退了一大步。”
林蒙不置可否，仿生智能技术确实是在那个时代井喷式的发展，而且令人讽刺的是战争才是其发展的最好催化剂，此外大规模杀伤型武器，定点爆破清除计划等一系列反人道的举措被应用，结果显而易见，人口锐减，生态恶化，进而演变到了现在这副样子。
“但这都不重要，每一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会局限于当下，习惯了也就只计较那一点得失。”
地上散落的空酒瓶与空中弥漫的酒精味道暗示老头已经喝了不少，就像所有长辈对待小辈一样，对他们寄予着期望。
“老头我一生庸碌走下来了，曾经的那些人飞黄腾达的不少，渐渐也就失去了联系，说不羡慕不可能，但你要我老头子去混人家那圈子，咱也没那心气。”
“年轻就是好啊，甭看这世道没啥太多机遇。”
老头将视线从远方收回，扫了扫林蒙最后落到萤的身上，“也许这片场子有你们需要的。”
老头从身上的破口袋中抠了又抠，终于从个角中掏出了一枚沾有油渍的印记。还似乎嘟哝了一句“辛亏没从破洞漏出去。”
类似硬币的印章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林蒙伸手抓住，火光映照出它黄铜色的光泽，淡淡的纹路上似乎刻着一条衔尾蛇，反面则是一只全视之眼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