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历378年秋分
九星连珠,九曜灼心。
夏侯玄弋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紧张。
今日是夏侯家族的祭祀大典,作为天玄帝国的四柱诸侯之一,典礼的排场自然非同小可。仪式在东境主城栖霞城郊外的赤霄祭坛举行。这座祭坛历史悠久,由夏侯家始祖夏侯青阳敕令建造。
赤霄祭坛的主台分为三层:第一层以土垒砌,第二层用大理石砌成,第三层则由整块玉石堆叠而成。从第三层的玉石台开始,祭坛上刻满了星轨符文,呈螺旋状向外延伸,顺着台阶一直蔓延到地面。这些符文从地面分出九条纹路,分别通向周围的九根盘龙柱。九柱九龙,威严地盘踞着,栩栩如生。
千年来,夏侯家的祭祖仪式从未中断。虽然仪式的时间并不固定,但每年必有一次。历代家主通常会选择良辰吉日或特殊的日子举行。今年,天象师推算出秋分之日将出现百年难遇的“九星连珠”,家主夏侯辰坤当即决定在此日举行典礼。
祭祖仪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天下人皆可前来参加,献祭朝拜以求福泽。此时,祭坛周围已是人山人海。
最前排的是皇室派来的特使团,名义上是代表圣上参加典礼,实则暗中监视。毕竟一方诸侯势力强盛,难免引起皇室的忌惮。与特使团并排而坐的是夏侯家族的成员们。首座是家主夏侯辰坤,次座是长子夏侯玄烛,三座是二子夏侯玄弋,四座空着——那是三弟夏侯玄策的位置。
随着日头西沉,场内渐渐安静下来。祭坛四周的乐师开始奏乐,仪式正式拉开帷幕。
在悠扬的乐声中,大祭司缓缓入场。他身披鸦羽长袍,手持法杖,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他跪倒在地,艰难地爬上三层祭坛。随后,他抬手指向人群,从左到右,从前往后,来回转了几圈,最终指向了首座的夏侯辰坤。
夏侯辰坤缓缓起身,大步走上祭坛。祭坛中央摆放着一个玉质容器。大祭司法杖一挥,容器内顿时泛起灵光。夏侯辰坤依照规矩,抽出腰间匕首,划开手腕,将鲜血滴入容器中。这装置必须以家主之血为引才能启动。容器内瞬间迸发出红光,红光沿着星轨符文蔓延,染红了九根盘龙柱。
台下的百姓们纷纷双手合十,低头闭眼祈福。人群中,一位少女也照做,露出了手腕上的胎记,那纹路竟隐隐泛着微光。
天色渐暗,云层如火烧般绚烂。透过天幕,九颗星星的光芒愈发耀眼,最终连成一线,宛如一道刀痕划破天际。百姓们睁开眼,见此奇景,无不欢呼雀跃,甚至有人当场跪地磕头。
台上,长子夏侯玄烛刚刚祭完酒,轮到夏侯玄弋上台。望着天星与闪烁的符文,夏侯玄弋心中隐隐不安。他腰间的青鸾鸟形血色玉佩,竟隐隐透出金色光芒。
他一步步登上祭坛,跪在第三层的玉砖上。冷风吹过,拂动他灰色的礼服,掀起额前的发丝。他抬眼望向九丈高的盘龙柱,发现那些千年未动的石龙眼中竟泛着血红,不由得有些出神。
“二公子,该祭酒了。”大祭司的催促声夹杂在骤起的鸦鸣中。
夏侯玄弋回过神来,突然感到双眼刺痛。他眨了眨眼,发现空中似乎浮现出一组新的符文——似乎只有他能看见。他不敢怠慢,强忍疼痛接过酒樽。酒液平静如镜,倒映出他的双色瞳孔:左眼青如碧海,右眼赤若熔岩。
他愣住了。
一阵阴风掠过,座上的武兰臣猛地咳嗽起来。他是西境诸侯武氏的独子,自幼体弱多病。此次代替父亲武天罡前来参加夏侯家的祭祖典礼。他腰间系着一支骨笛,那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十分珍惜,一直随身携带。
阴风吹得武兰臣胸口剧痛,旧疾复发,咳出一口鲜血。他捂住胸口,痛苦地靠在椅背上。几滴血渍沾到骨笛上,骨笛竟幽幽地发出阴冷的光芒。
时间仿佛静止了片刻。
突然,夏侯玄弋腰间的青鸾血玉悬浮起来,发出耀眼的红光,与武兰臣的骨笛遥相呼应。地面开始剧烈震动,祭坛上出现裂痕,裂缝蔓延至地下,撕裂出十几道缺口。
百姓们惊慌失措,不知该逃还是该留。地震持续加剧,裂缝中渗出一团团黑雾。一只枯骨般的手从地缝中伸出,紧接着,一个个身披乌黑甲胄的士兵从地底爬出。他们的甲胄锈迹斑斑,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肌肤呈现出病态的青灰色,仿佛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们手持各式武器,锈迹斑斑的长刀、沾满污渍的巨斧、挂着黑色布条的长枪,阴森可怖。
阴风呼啸,地面结起一层薄薄的黑霜。
阴兵为何会出现在此?
百姓们惊恐万分,四散奔逃。祭坛周围的护卫们迅速集结,手持兵器,战战兢兢地面对这些不速之客。
武兰臣这才发现骨笛的异样,但人多眼杂,他不敢声张,将骨笛揣入袖中,起身欲离开。他一动,那些阴兵仿佛受到某种指引,齐刷刷地行动起来,向夏侯家的护卫们发起进攻。
绿幽幽的瞳孔与护卫对视,一名护卫当场失神,被阴兵斩为两半。其余护卫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剑颤抖不已。阴兵毫不留情,手起刀落,见一个杀一个,攻势凶猛。
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来不及逃走的百姓们也被利刃贯穿胸膛。那位少女被挤在人群中,不退反进。阴兵已杀到眼前,她手腕上的胎记变得灼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夏侯玄弋只觉头晕目眩,青鸾血玉已落入他手中,开始发光发热。同样的灼痛感让他迅速清醒。眼前的混乱中,他立刻注意到那位倒地的少女,利刃已悬在她头顶。
夏侯玄弋见状,抓起地上的酒杯,本能地掷出。樽中酒液在空中凝成冰刃,一部分刺入阴兵的脖颈,另一部分在触及她发梢的瞬间化作暖雾。
“小心!”夏侯玄弋一个箭步冲上前,揽住她的后腰,迅速后退。她发间的朱颜草香混合着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就在触及她腰间的瞬间,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夏侯玄弋瞳孔骤缩——那铃声与母亲的铃铛声一模一样。
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夏侯玄弋左手搂着少女,右手拔出佩剑,一路杀出重围。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孩子正抱着父母的尸骨痛哭流涕。
“危险!”少女挣脱夏侯玄弋的臂弯,朝孩子大喊。一名阴兵正逼近孩子,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一条绿色的藤蔓从少女的背篓中迅速生出,缠住孩子,将他拉回。谁也没想到,朱颜草竟有如此奇效。
与此同时,少女手腕上的胎记闪耀起来,一只青鸾的虚影呼之欲出,直冲云霄,又俯冲而下,击碎数具阴兵骸骨。青鸾虚影盘旋回少女身边,清唳声响彻四方。
全场的阴兵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杀戮,齐刷刷地转身,走入地缝中,消失不见。
祭坛上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青鸾虚影逐渐消散,少女精疲力竭,晕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