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里的女人
英子推开门,掀开门帘的瞬间,一股热气便迎面而来,在镜片上形成了一层水雾。
“欢迎光临”一声清脆的招呼,英子闻声隔着模糊的镜片走了过去。
站在柜台的时候,英子看不真切柜台后边说话的老板娘,朦朦胧胧的令英子不知是镜片仍有水雾,还是店内太过热气腾腾而形成的效果。
老板娘的声音清脆,说话完全没有口音,非常舒服。
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菜单,英子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一份招牌面,领取了一个取号牌。
“您好,您是1号,请收好”
英子点点头,抬头看老板娘的时候,发现老板娘的脸刚好隐在了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她也没太在意,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这家面馆采取的是一人一个隔间吃饭的模式。每个人吃饭的地方都是一间三面挡住的隔间,看上去像是日本动漫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英子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发现店内的客人还不少,只是都没人发出声音,只听得到一阵阵吃面的呼哧声。而且英子也没法看清每一个人,总是感觉有一圈圈的雾气。
要不是英子知道这个地方就在自己公司不远处,她都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时空。
英子不再张望别处,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一小方寸。隔间不大,刚刚好容纳一个人,木质材料做成,三面封闭,没有过多的装饰。完全消除了一个人吃饭的尴尬,英子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今年已经26的英子,从毕业之后便在这家公司工作。到了现在,过得不算很好却也不差,用她自己的话就是,正在做26岁该做的事,也在难过26岁难过的事。
比如——结婚。
一想到回家一个人待着,被父母催着找对象,忍受上级旁敲侧击对于结婚的规划,以及周围朋友的诸多"关怀"。英子就觉得26岁不过是比25岁多了一个一,为什么差别就如此之大了?
"1号,您的面好了。"
送面的是一位声音非常磁性,耐听的男服务员。他把面端上了桌,英子盯着面的时候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正准备抬头说谢谢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转身之后的背影。
英子盯着面前的一大碗面,掏出手机来正准备拍照,发现面碗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您,欢迎光临无名面馆。
我们一直觉得用心做面,和用心期待某种美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给每一位来到这儿的客人,都准备了一份值得期待的美好。
您的桌子中间隔板是可活动的,当您对面坐着人的时候,桌子左手边的红色按钮便会出现,按下隔板便会落下。
一个人吃面,不如结个伴。
祝您在无名面馆度过值得期待的美好时刻。"
拿起纸条看完的英子,发现桌子左上角的红色按钮真的弹了起来。也就是说对面正坐着另一位陌生却同样单独来吃面的人,英子不知为何隐隐有了某种期待。
按下去的瞬间,英子就后悔了。
万一对方是个不想看别人的人呢?万一对方不好相处要说些什么呢?万一……
隔板啪的掉了下来,两个隔间瞬间便通透了。英子看着对面的人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对面的人也同样看着她笑了出来。
对面坐着一位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她的手正好停在了红色按钮的上方,看着对方惊愕的样子,英子不禁觉得好笑可是又觉得还挺好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最后女高中生先走,英子收拾收拾起身的时候发现店内仍有不少人,可是依旧没有嘈杂的声音。
难道大家都不聊天说话的吗?可是她明明刚刚和对面的女孩聊了挺多的,为什么没声音?
英子迟疑的走坐了下去,发现一进入隔间外边的声音便再没有,而自己说话的话也会有回音。看来,隔间还隔音,除了隔间里边的人聊天说话,外边的人是根本听不到也影响不来。
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英子起身离开对这个地方莫名有了一种探究欲望。
第二天英子下班又去了面馆吃面,今天领到的牌是2号,依旧看不清老板娘的脸,也看不清屋内的人。
今天她吃了好一会儿,红色按钮才砰的弹了起来。她等了一会儿,才去摁下按钮。这次坐她对面的是位和她一般年纪的职场女性,两人笑着打招呼。开始了今日的吃面聊天。
后来每晚英子都会去面馆吃面,去的次数多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号码牌其实就是次数牌。老板娘居然记得每一个人去的次数,实在是厉害,英子对面馆的情感都是肃然起敬了。
每晚遇到的人都不一样,有时候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有的时候也会遇到开出租的中年男性,还有七老八十的老奶奶。
每天吃晚饭真的成为了某种期盼一般,很期待当木板落下来的那瞬间,接受到对面陌生人的脸部信息,彼此陪伴共度一碗面的时光。
可英子知道自己除了期待对面的陌生人之外,也隐隐的期待着些别的什么。
这天平安夜晚上,英子照旧走进了面馆。原以为在这种日子里边面馆的人不会很多,谁知道一进去发现店内人数居然已满。老板娘轻声细语的表达抱歉,请她在门口就座稍等。英子站在门口遥遥望着柜台处的老板娘,依旧看不清楚脸,只好点头表示好的,便坐到了门口一旁的小板凳。
随手拿起门口的传单,发现面馆正在做圣诞活动,在12.24-1.1期间吃面的人,如果坐在对面的人和自己的号码牌可以和为100,那么这两人将会是100%搭档,领取店内一份小礼品。
英子想了想发现自己今日的号码牌应该是42,如果想要参与这个活动也就是对面的人得是58。这种感觉仿佛是在找自己的另外50%,是得有多难得才能遇到彼此。英子不禁觉得这个活动很好笑,几乎为0的可能性,怎么会有人成功呢。
可是当木板落下,英子看到对面坐着的卷发大妈手里的号码牌时,仍旧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到底在遗憾什么?英子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那几晚每次木板落下的瞬间,英子的关注点都是锁住那个号码牌。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哪怕和她接近的数字,她越发觉得无趣的很。
31号跨年的那天晚上,英子早早地便躺在了床上,没有起身去面馆,而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那就是个假把戏,有什么好期待的。
可是零点一过,英子还是出现在了面馆前边。
"就算不期待什么,新年第一次还是得来吃面的。"站在门口默默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后,英子便打开门冲了进去。
这一次她把号码牌直接藏在了兜里,不去看它。服务员把面端上来,英子抬手的功夫不小心蹭到了桌子边的木刺,把左手无名指刮啦了一道小口子,英子把手指放进嘴巴吮吸的时候,前面的木板突然唰的掉了下来。
英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木板下落,再惊讶的看着对面人的桌上放着的的号码牌,最后一脸诧异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食客。
"手受伤了吗?我这儿有创口贴,给你?"对面的食客从口袋掏出一枚创口贴,递了过来。
英子的心却不知为何,这26年以来第一次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声音,以及对面坐着的这个陌生年轻男人的脸。
颤颤巍巍的接过来包好手之后,英子才从兜里拿出自己的号码牌给对方看。
48号,52号,加起来刚好100。
对面的男人笑了笑,再看了看英子,最后索性大笑了起来。英子也觉得颇为巧合,跟着他一同大笑。
两人有说有笑的边吃面边聊天,英子说这是第一次不是她主动摁下的按钮,对方却表示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摁下。无数的巧合令英子觉得诧异,更多的的确是这碗面竟然真的带来了不可言说的美妙体验。
两人再一同去柜台出示了彼此的号码牌,柜台阴影处的老板娘轻笑出了声,除了看到她好看的嘴角扬起,依旧看不清她的模样。
老板娘给了他两各自一份礼物,最后说了一句"无名面馆,再次欢迎光临。"
英子和男人对视了一眼,笑意从眼角溢出来的点头表示感谢。
老板娘看着他们一同走出面馆,对着厨房内的人说道"当初我两是多少号和多少号来着?"
"你好,请问这是吃饭的地方吗?"一位20来岁的小姑娘满眼窃意的掀开门帘进来,匆忙的开口问了一句。
柜台的老板娘看着这位误闯入进来的客人,嘴角不禁忍不住的上扬,轻声开口道"欢迎光临无名面馆"
小姑娘走了过来,扫视了一下店内,接过柜台老板娘递过来的菜单时,看到老板娘的左手无名指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而戒指旁边有一个小疤痕。
"您好,我想要一份招牌面"
"您好,您是1号,请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