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代兰吵嘴后消失的代流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妹妹对姐姐早没了言听计从。在代流萤眼里,这个处处能干像家长一样的姐姐让她心生不屑——姑娘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有了对事情的自我判断,她会反观自己的经历,为今天的反叛加上砝码。
代兰差不多吃完了饭,她见代流萤的样子本已压下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便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剩了一口饭的碗放去台子上的水盆里。或因没拿捏好力度碗从手里出溜跌入了水中,水花溅起老高,碗很像出了丑的跳水运动员。有没有可能,当某些事情将要发生时,那个场景里的风物都在蠢蠢欲动?都想要加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列?它们或只不过没有人类犀利的语言及灵活的双腿,看似它们只是静静地待着,其实已形成了某种气场——溅起的水花像破碎的琉璃,凉凉脆脆地跌落在正赌着一口气向外走去的代流萤头顶,她“啊”的一声用手一摸,看到了粘着几粒玉米糁子的手,这下,小姑娘不干了。
“代兰、别以为你的花花肠子俺不知道?不就你没上过学,也不想让俺上吗?不想让上你直说,别天天想一出又一出的!”代兰或因自己的不小心还有一丝丝的抱歉升出,现在代流萤的话听来,她真气得要爆掉了。“俺哪有不让你上学了?不让上你都上到了六年级?”“那是俺自己的坚持,不然不知早被你拉哪去了?屁点事就让俺不去学校,当初你别答应爸妈留家里啊?留了你就得扛着!”“说话不讲良心是吧?俺就是让你搭把手,剩下的我干,那不是人家都……”“你少啰唆,俺今要考试,帮不了你!”代流萤当即截断了代兰的话。“……你……你别忘了是俺给你一个家……怎么那些地里的活都是俺的?”说到这些,代兰那个委屈呀!她不由得“嘤嘤”哭了起来。“不给你掰扯。”代流萤端在手里的饭没来及吃一口,她也把饭碗丢进了水盆。转身提了书包,“哐铛铛”拔开大门插闩一把拉开了大门。
小姑娘没来及向外走倒惊得连连后退,她看到一个人影差点被带倒、待看明白时心里骂道“真他妈讨厌”“真他妈小人”,又觉不骂出来不解气就说道,“要看进来啊?”小姑娘真是不知人情世故的深浅。“哦……哦……不了……”门外站着的是季英,当小姑娘让她进去时她含糊其词,迅速转身要离开。背后,代兰哭着叫道,“有种你别走啊!”。门外的代流萤、季英一时怔住不知在骂哪个?显然代兰也看到了门外的季英,她三步两步追上来说,“婶子,你给评评理,让她少上半天学咋了?有这样不讲良心的人没?”代兰一句话,好一个季英脸上立即没了尴尬,立马投入到一个劝架的好婶子角色:“流萤啊,你就帮帮你姐,你看她天天多不容易?”一句话又刺到了小姑娘,倒像是平日她多不投入到这个家中的事务一样?她不理这女人,矛头直指代兰怼过去:“你没完了是吧?从小到大,你是咋对俺的?那些事件件都在这儿记着呢!”小姑娘指着自己的脑袋。两个相依长大的姑娘,其实可能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糟,可人在气头上时,越容易针尖对麦芒地对着干。代兰一听,放声大哭。“……俺咋就天天拿好心养了一个白眼狼啊?好,既然你今话说到这儿,咱各过各的,只当你我是路人!”这个季节,地里有好多活要干,庄稼人的早饭比平日要早一些。代兰的哭声很快引得院门口淅淅沥沥围了一些人过来。代流萤一看,觉得代兰真是不害臊像一个泼妇骂街一样,她难堪得哭着跑走了。知情人好像只剩一个季英,她一边安慰着代兰一边眼色转动,向来人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多年过去了,季英彻底地老了,萎缩成了一颗干枣的样子,较于还保留着那么些女人味道的同龄女人,像是她的日子多难过似的。殊不知她的日子得劲儿着呢。她有一个从学校退休多年的公公,听说当年与代继规父亲同一个学校。时间过去了几十年,渐渐长起的一代人,几乎不知道了他的身世,也很难将他与教师的职业联系在一起。现在的他一个月拿着好几千的退休金,这样的人在农村可是羡煞人的存在。季英是他唯一的儿媳,婆婆一早去了世,听说工资卡季英拿着呢,每月亲自去银行领一次钱。在大家伙都忙着打工的时候,季英夫妻倒优哉游哉守着家过日子。还别说细细想来季英身上还真有某种优越感存在的表现。
她突出的眉骨、塌陷的眼球,连同鼻梁上也不放过的皮肤褶子,佝偻的背……一些女人的花期也太短暂了,真让人不忍直视。到这里不由让人想起了姬亼,当年季英不一样见证了姬亼不愿被人见到的难堪?反正姬亼已锁了门远走,再也听不到走后村子里对她的议论。说来姬亼该小季英十多岁吧?如果二人见了面,会不会被彼此的样子吓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