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寻见的代继规
听到有钱,男人更狠劲儿地拉扯包裹。“你找不着,让我来吧?”姬亼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更用劲儿与他拔河般不松手,不然或因她面对凶险而临时起意的怜悯,男人很可能夺了包裹撒腿跑了,他很可能会扔了行李但对她的用处却大着呢。行李里真有钱,有十元钱,也是她心思多把钱分开放在里面的,此时她决定拿出来。或男人感到了女人的善意或将信将疑,缓和的气氛浸在昏暗里在彼此心中流动,他迟疑着松开了抓着的手。姬亼一只手抓着行李,一只手摸到了里面塞在衣服口袋里的钱。她靠手感去摸,那是她带给代继规的一件衣服很光滑,料子是“的确良”。其实这个时候,姬亼完全可以一撒腿跑掉,但她却没有。“找个事干,我就是出来找事做的。”趁男人接钱时,姬亼抓牢行李飞奔而去。当她跑出好远,来到一处路灯的光亮里时,马路对面,一行人走过来,他们停下脚步朝姬亼这边张望。其实黑暗中的男人还可以再凶狠一些:当他听到有钱时,完全可以对女人做出想象不到的行为而逃脱。但或许,当他接到钱,内心真的有所触动不是没有可能,再说,那时的十元钱也不少了。但二人直面时,好像都表现出了不太合乎常理的打劫现场。特别姬亼两次劝说男人找个工作。就这些而言,就看成二人跨越千里的特别缘分吧。
灯光下的姬亼心有余悸,高度的紧张渐渐释然,经历大起大落的她大口地吐起来,伴随着呕吐对身体的冲击,她觉得身体差到了极点,这是她有孕以来的第一次呕吐。黎明的站台上,她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像在大湾村时遭受的目光,她还好像又看到了季英的眼睛。她想把那些翻腾的浪遏制下去,可却不能够。
人在状态不好时或大多感慨身世?她无声地哭泣,泪水滑过脸颊。好像所有的委屈都与代继规这个混蛋有关?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他。“干脆与那抢劫的过算了”——人真是莫名的动物,“咋有这种想法?”她惊愕地问自己。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用嫌弃的眼光盯着她,望着地上的一片污物,她左右为难,无计可施只能撒腿跑掉了。车站好像不能回了,如何是好?她问自己。她选择在黎明的昏暗里沿着铁轨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西安铁路总站错综交织的铁轨,如一条条冰凉的长长臂弯伸向无数的未知,姬亼想如果有一条是通往代继规的所在该多好?可哪条是呢?向前走吧,向前走,走出了这张大网再想办法吧?她若星点在乱石及徐徐开过的火车间随心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听到前面一片人声,定睛看去只见一群如飞离巢穴的蜂群追着渐渐减速的一列火车奔跑,而后攀爬上去,他们手中应该拿着锋利的刀具,只见划断的绳索、划破的包装被扔得纷纷落下,紧接着就有货物重重跌落下来,道轨上哄抢的人们如恶狗争食……“一定有吃的”姬亼想。但她双腿打战立在原地,被眼前人群哄抢的狠劲儿惊呆了。
“代继规?!”许久,像观看一场精彩剧情的姬亼惊叫。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她不相信自己的视力,放下行李,双手用力揉巴眼睛。“是他——没错!”她奔跑起来向着立在高高车厢上戴着白线手套的高大男人挥手。“继规——代继规!”姬亼的兴奋喊叫淹没在嘈杂的哄抢中……有几秒里,人群有短暂的停顿,齐刷刷望向身后若从天而降的女人,目光迥异。代继规怔了怔瞅了她一眼便又埋头向下掀甘蔗。立着的姬亼在好大一会儿中,几乎怀疑他们是否真的看见了她?在这场哄抢里,她好像看出了门道——她扔了包裹奔过去,冲着哄抢的人堆一声大吼,“谁也不要动!”她向人群扑上去,强塞进地上一堆甘蔗的中心——不小心却摔了个四脚八叉,小腹被重重地顿了一下。“呵,这是哪儿来的母夜叉?”众人嘟囔着看着被他们包围其中、地上的女人——行为与样貌完全不符的女人。她哪顾得了那么多?她从地上爬起来站上甘蔗堆指着代继规大声喊,“戴手套那个,他是……是俺孩子的爸……我来了,就不许你们抢他的东西!”哄抢停下来,目光在她与代继规间来回,像要搭起一座桥梁。眼疾手快的人群在她的喊声里抬起到手的东西,装上车子一溜烟地消失在灰色的天地里了。眨眼间人头散去,她与代继规定定地看着对方。
深夜,灯光寥落。姬亼实在太累蜷缩在代继规的“家”里混沌起来,外面代继规做水果生意招待顾客的声响渐渐有些遥远。这是一城市十字路口的绿化带,高大隐秘的绿植内侧,被代继规恰到好处搭了一处低矮若蔬菜大棚的棚子,是他的日常容身之所,里面不过几件衣服一床铺盖。棚口处是他的简易露天厨房,一个煤球炉一口锅及碗筷。代继规每每从火车上扒下的如甘蔗、苹果梨子之类便在路沿的摊位上售卖。
姬亼的到来迎接她的将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代继规躺下,她移过去想要拉着他的手说,“正愁去哪儿找你呢,谁知就巧了!”说着这话的姬亼靠着代继规温暖的身体,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找俺干啥?”男人答她铿锵干脆没有在家时的拖延。同时,两只手一个要拉一个要躲,但姬亼还是抓到了那只粗粝的大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