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人民日报》微信公众号2月18号发文:“今年春节,创新文化节目《经典咏流传》持续刷屏,让诗词之美走进千家万户。曾为春晚歌曲《当你老了》谱曲的音乐人赵照,用歌声演绎了《声律启蒙》,让这首诗中的古韵再次璀璨如新,也让人们再次感悟到中华语言的生命力。中国文字博大精深,而且一字万言,赵照作为一名创作者,深深地知道,中文歌的抑扬顿挫和韵脚有多么重要。一字一世界,一笔一乾坤。汉语在这个星球上独特的美,首先在于它的平仄、对仗和韵律。汉语形美如画、音美如歌、意美如诗,简洁、高效、生动,是最先进的文字语言。赵照在这首《声律启蒙》里,遵循着汉语独有的音律之美,探求着中华经典的足迹,将几个不同的年龄层和不同的人群都通过乐器放到一个画面里。他说:“我在脑海中想象并模仿着古人的语气在写这首歌。”
因为这段文字,我不禁去搜索了一下《经典咏流传》是个啥节目?一看,也是不得了:“《经典咏流传》是中央电视台和央视创造传媒联合制作推出的中国大型文化节目,由撒贝宁担当主持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康震、中国音乐学院院长王黎光、著名主持人曾宝仪、著名音乐人庾澄庆共同组成鉴赏团,共同为观众解读经典背后的文化内涵。”
到此,我禁不住点开视频,享受这场视听大餐了。全曲听来,并无十分激动人心之处。但台上之评委,个个击节赞叹,似乎要落下激动泪水,感叹今生有幸,遇到了千古绝唱。不过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戏精啊。这歌曲那里担得起如此赞颂啊,不论曲调,就歌词水平来说,也就是高中三年级吧。
先简单说下《声律启蒙》。 由于古代诗词、对联在创作方面有声调、音律、格律的严格要求,自私塾幼童起,就要进行这方面的训练。清朝康熙年间车万育所作的《声律启蒙》,就是训练儿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在今天说来,就是古代的幼儿读物(不是某报所说“这首诗”),根本谈不上是中华文化的经典。赵照歌曲《声律启蒙》选取了该书的几句,加上了自己写作的部分歌词,谱曲进行了演唱。曲调的好坏,本人外行,就不多评价了,但是,歌词部分,却是败笔多多,不堪卒读。
歌曲的部分歌词是直接摘自《声律启蒙》的“一东”韵部: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颜巷陋,阮途穷。白叟对黄童。沿对革,异对同。冀北对辽东 。
因为是直接抄录,也就没有啥特别的问题。由于《声律启蒙》主要是为了教授孩子对仗与押韵,所以在句子之间没有太强的上下联系与意思表达。照抄下来也无大错。
以下为赵照创作部分。
两鬓霜,一客行。新绿衬酒红 。七颗星,一袍风。尧舜对苍生。天浩浩,日溶溶。弯月对长虹。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 。
从整个歌词的内容上看,他似乎要表现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不过,问题就来了。
一是生拼硬凑,不知所云。
两鬓霜,一客行。这一句的创作灵感大概来自高中语文课本中的明朝于谦《上太行》一诗:“西风落日草斑斑,云薄秋空鸟独还。 两鬓霜华千里客,马蹄又上太行山。”不过,这是于谦巡抚山西时所作,塑造了一位虽年事渐高,仍不倦为国事四处奔忙,矢志报国的志士形象,与爱情无关。
下一句,“新绿衬酒红”。新绿一词,原意指初春草木显现的嫩绿色。宋陈与义《纵步至董氏园亭》诗之二:“槐树层层新绿生,客怀依旧不能平”。也有意指新酿的色呈碧绿的酒。宋周紫芝《禽言 提壶卢》:“田中禾穗处处黄,瓮头新绿家家有”。不过,一般人听到这里,往往会想到唐白居易《问刘十九》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看来作者是想把听者指引到男女情侣对饮的场景中去,因为酒红一词,说的就是喝酒之后微醺之色。举杯小酌,面色微红,不能不说小有浪漫气氛。不过,新绿衬酒红的衬字,却是衬托、烘托的意思。与对仗就没有关系了。
再下一句,“七颗星,一袍风”,就不知所云了。七颗星,大概说的是北方七星,也就是北斗星。而这个一袍风,中国古代文学里似乎没有这种说法,算是赵照的原创吧。后面还有几句,不一一分析了。基本属于硬凑。
二是食古不化,不合韵律。
既然是《声律启蒙》,声律押韵当然是重点。还是说第一句,“两鬓霜,一客行”,韵脚字“行”,完全与全歌不在一个韵部,行字为多音字,在平水韵中分归七阳(平)、八庚(平)、二十四敬(仄)。在其演唱时,发音为“行走”的行,所以,与全曲不合韵律,显得很突兀、别扭。出韵,是诗词大忌。在歌词里,一般也要押韵。需要转韵,也要自然过渡,并与下面的歌词押韵。
三是以俗代雅,不堪卒读。
“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这是歌曲的副歌部分,反复吟唱,以示强调。而恰恰是“我对你,嘴对心”,简直无法看,完全没有一点古语古韵的味道了。且不说古语里面很少有用“你”字,就说这“嘴对心”,在明朝兰茂所著《声律发蒙》一书中,就有现成的“眉对目,口对心”句子,这“口对心”不比“嘴对心”要雅致许多?
还有一个小问题,“九夏对三冬”一句,出自《声律发蒙》一书,不是来自于《声律启蒙》。《声律发蒙》成书于明正统七年(1442年),比《声律启蒙》的作者车万育(1632—1750)出生还要早近200年。随便把前人书中的词句安放到后人的名下,作者觉得合适吗?不过,我推测,他不是故意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声律发蒙》与《声律启蒙》是两个朝代的两本书。
就说这些吧。可能得罪赵粉了。可是,我实在不能看着他们在台上装着有文化的逼。
一吐为快,不喜请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