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长S是一位超期服役的山西老兵，来自革命老区吕梁。
有一部抗日剧叫《吕梁英雄传》，讲述的正是吕梁山中康家寨的村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英勇抗日的故事。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吕梁是一个穷困偏远的地方。
S的兵龄比我长，年龄比我大，但至多也就是相差个三四年而已，所以S的年纪总不过就是二十郎当岁。
但他长着一副清癯的脸庞，这与他精瘦的身板倒是搭配和谐，再加上眼角过早出现的鱼尾纹，让他看起来起码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
只是他干活时卷起袖子裸露出的一双青筋毕现的手臂，让人不敢小觑他的力气，同时也让人联想到他入伍前在家农活肯定没少干。
炊事班里唯一的一名新兵——我的同年兵老乡T，他倒是仨人中长得最像炊事班的人。
矮胖的身材，憨厚的长相，别看他平时“言慢而行缓”，可一旦系上围裙，做饭烧菜、摘洗切炒、煎煮烹炸那个利索劲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而对我这个老乡徒弟，他也是格外地亲热照顾，手把手地用心教我厨艺，不但耐心细致，而且毫无保留。
就这样，一个真教一个真学，我的厨艺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如快马加鞭一日千里……
在厨师界，有句行话叫：“三分勺工，七分刀工”。
言下之意，熟练的刀工，是一个优秀炊事员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而要练就一手熟练的刀工，就得从切土豆丝开始。
可不要小看了切土豆丝！
要切好土豆丝，先要切好土豆片。片儿切的薄如蝉翼，丝儿才能切得细可穿针。
老乡T是从连队炊事班抽调过来的，听他说，他刚下连队炊事班的时候，班长让他每天切二十斤土豆丝练刀工，连着练了一个来月才算出师。
勤能补拙，熟能生巧，有啥好说的？没有捷径，只有苦练，干就完了呗！
别说，本以为我这习惯拿笔的手不适合拿刀，可没想到，才练了一个星期，就已进步神速。虽然速度上照T还是慢一些，但我切的土豆丝在细度上已与T相当。
T打趣说我还挺有当炊事员的天赋，套用如今的流行语，我算是一个被写字耽误了的厨子。
接下来是蒸馒头。
这还真是个技术活儿，同时也是个力气活儿。
我曾亲眼见过炊事班的战士在大冬天早上穿个背心揉面团，一个面团好几十斤重，直揉得浑身冒汗。
部队炊事班做的馒头，跟我们图省事儿在外面买的发酵粉发的馒头可不是一回事儿，这区别就像爱饮汤的广东人煲的老火靓汤与快餐店里免费的紫菜蛋汤。
这种免费的汤广东人是不喝的，他们称之为“味精水”。同理，发酵粉发的馒头，以馒头为主食的北方人也是不屑一吃的。
那不用发酵粉，如何做馒头？
用老面。所谓老面，就是每次发完面之后留下来的那一块已经发酵过的面团。
在炊事班，一般都会有一个面缸，面缸的底部始终都会留有一块老面。
每次发面的时候，就将这块老面拿出来与新面和在一起，它充当的其实就是发酵粉的作用，但它又不像发酵粉发的那么夸张，又白又暄，虽好看但吃起来不实在。
那位问了：第一块老面从何而来？
我曾向T问过同样的问题，可T说这种“历史悠久”的老面和一些饭店里“千年飘香”的老卤水一样，都是“从古至今”不间断传下来的。
所以他也没有亲手制作过老面，甚至都没有看过，自然无法讲述清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第一块老面中放的是酵母粉而非发酵粉。
这中间，如何揉面，发面，醒面，我就不再细述，单讲揉馒头成形这一环节，因为我觉得这块儿还比较有趣。
我们将醒好的面团搓成粗细均匀的长条状，再用刀切成大小一致的剂子（馒头的雏形）。
如果是用发酵粉发的面，这时候就可以直接上屉蒸了，倒也是省事儿。
而用老面发的馒头，还差一道重要的工序，也正是多了这道工序，才使得做出来的馒头更有筋道更有嚼劲。
这道工序叫揉馒头——
将剂子放入掌中，扣于案板，五指略揸，掌心虚空，一如佛祖摩顶受戒之手形，又似九阴白骨爪发力之状，然后以掌心为圆心，虚握剂子于案板上画圆，此时剂子在掌心内，沿手掌画圆之反方向旋转，转速与画圆速率相同。
这套动作，新手并不易掌握，需要练习一段时间方可熟能生巧。
而对于炊事班的战士们来说，揉馒头简直是小菜一碟，哪天他们不得揉个百八十个的？看他们揉馒头，那真是又快又省劲儿，双手齐动，一手一个，数秒可成，简直叹为观止。
最后是炒菜。
从小到大，吃惯了妈妈做的菜，可从来没想过，这菜是咋做出来的。
如今进了炊事班，才明白原来要把菜市场买回来的菜变成端到桌子上可以吃的菜要经历——摘菜、洗菜、切菜和烧菜——这一系列过程。
而最难的便是烧菜了。
俗话说众口难调，就好比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一千个食客的口中就有一千种不同口味。
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各有其妙。冷锅热锅，冷油热油，都有讲究，葱蒜爆香，焯水腌制，皆有不同，油盐酱醋，何时添加，用量多少，大有学问。火候大小，开锅盖锅，要求不一。
正所谓，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怪不得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下厨不易君子不会啊！
不知不觉，在炊事班就呆满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一天，老公务员Y来炊事班找到我说：“小陈，过两天我就要回老连队了，你也学得差不多了，明天你就去副团长家吧，我再带你两天，你就可以正式上岗了。”
我点了点头。心想：如今我一身厨艺，正想找个地方一试身手哩！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