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这跟我是一个爱哭鬼不矛盾。爱哭,是泪点低。别人的眼泪需要酝酿,我的眼泪就在眼角里等着,情绪来了,泪珠眨巴眨巴就掉下来了,像一阵急雨,轰的就起来了。
泪点低这是我的原生家庭里所有人的特征,以我妈为代表的,我爸,我妹,我弟,都深受其害,当然也跟家里的变故脱不了干系,先天的泪点低,后天的环境影响,两凑巧,这就谁也阻挡不了了。
从一开始知道阿宝可能会存在,我的基点都没放准,带着焦虑希望他会来,带着期待保佑他一定要来,又带着点侥幸万一他不来呢。本身底子差,我的身体早我一步表现出了怀孕的征兆。吐,各种吐,吐到胃出血,吐到油盐滴水不进,连街上的餐馆名字我都躲着省怕正眼瞧见,宫爆茄子,我想到了油腻,天府火锅,我的胃想像着底汤的翻滚往外直冒酸水。当时是冬季,又恰逢春节,我从年前的艳阳吐到年后的大雪,直吐到春催新柳桃花盛开。
三个月吐过去,人的精神气基本上都耗完了,剩下的还有的那点气儿不过是在撑着我自己,撑过夏天,撑到秋天,阿宝就要来了。周一至周五的工作日都还好,有工作,有同事,有周遭鲜活的生活气。到了周末休息的时候,老何又要去上班,留我一个人在家时,我的情绪突然就跌到了谷底,环顾四周除了沉重的身体没有任何支点,去厨房糊弄一口吃食成了一件自己很排斥又不得不做的麻烦事,很累,肚子又饿,还得挺着腰杆站起来费力的给自己喂饱,吃到饭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那会外卖还没有这么普及。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活着原来挺难的,当你没有力量,没有心劲的时候,你很有可能说塌就塌了。这是一向天性乐观,凡事积极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生活原来得自己推着自己往前走。
整个孕后期都是这种状态,身体在勉强撑着,自己的情绪会跟着起伏,但是那会有一个美好的希望在,我在等着希望结果,也知道这个过程是有期限的,撑着往前走,很快就走到头了。
要生阿宝的前几天,我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等着见红,等着破水,等着什么时候肚子会巨疼。初为人母,更多的还是好奇,好奇远远盖过了你对未知的恐惧。孕期的情绪起伏,跟这会的打鸡血,都是一个原理,身体过多的激素控制了你的大脑,当然这个道理如果我早懂就不会有今天的文了。
虽然最后很怂的打了无痛,我还是完成了我要顺生的愿望,我想体验作为女人最初的本能也体验到了。可详见《生孩子》这篇文章(蓝色字体代表可直接点击,点击后会跳转到对应的文章里,进去看完点击返回还能再回到这篇文章里)。
当我被医生簇拥着推出产房,我像个英雄骄傲的一塌糊涂,老何重重的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上,好友老陈,挺着肚子的阿成,竟然也都在,我兴奋的跟他们讲我太厉害了,这场战役算个甚,姐姐我打赢了,我的孕期结束了,彻底拜拜了,越讲嗓门越大,我越兴奋。这仅仅是在出产房到病床的走廊里,我的下半身还淌着淤血。这是我身上绝无仅有的奇观,长达三十个小时没睡觉我还把阿宝生出来了我居然还这么带劲,奇观,一大奇观,这个奇观以前没有过,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我当然天真的以为我会随着这波欢快的洪流飘到幸福的彼岸,结果产后第二天全变了,我的世界全变了。
产后第二天,当我抱起阿宝想试着喂他几口母乳时,侧切伤口的疼,当时还不知道是痔疮的巨疼,两种刺疼挤压着我,我却要开始习惯做母亲了。医院走廊里满目的怎么都是沧桑,两天没闭眼的老何趴在床边频栽头,石榴姐憔悴的似乎活下去都是天意,匆忙的护士顿时嗷嗷火叫,我在一夜之间成了母亲,我在做身为人母的第一件事,哺乳。可是怎么突然这么沮丧,昨晚的英雄这时不应该继续高歌?我还没有想到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了?我抱着阿宝扭脸转过人群,眼泪默默的淌成柱。可是我究竟在哭什么呢,哭我的伤口怎么这么疼?哭坐在伤口上喂奶怎么这么难?似乎都不是。
出院回到家的第二天,第一次看到阿宝喷奶,白色的奶汁像喷泉一样从他的嘴里无声无息的涌出来,才出生七天的小人静静的躺在这泉眼里,我在旁边吓的心蹦到嗓子眼,家里没有一个人,我给出门去送要走的婆婆的老何打电话,我在电话里哇哇大哭,你在哪里,你快点回来。如果阿宝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我该得多无助?以前因为无知会阻挡你所有的恐惧,现在也是因为无知,会加大你的恐惧。第一次“死”字这个瞬间在我的脑子里种下了。
一直到月子还有一周快结束时,我的情绪都在不断的漂浮着,正常的时候我跟从前一样,积极,乐观,怀揣希望。不正常的时候,我的眼泪则会蜂拥而至。老何最初也弄不明白,是饭菜不好吃吗?不是。是伤口还疼吗?不是。那你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当我说着不知道时,我又破口大笑了。
经常会止不住的想哭这些我倒还不怕,因为自己也能感应到,就是一阵情绪过来就过来了,多半是太累了的时候情绪会骤然爬上来。当时最让我恐怖的是我脑子里那些止不住的黑暗的暗流。我不止一次的想到自己要死了,不止一次的突然告诉自己我得去死了,也不止一次清晰的看到我的各种死法。我死了总不能把阿宝也留在这里,我还得把阿宝也带走,怎么带走呢,是跳楼呢,还是喂点安眠药?还是把被子掀过来蒙上去?
当这样的暗流退去时,我被这样的自己惊吓到,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怎么这么罪恶,我要亲手杀死我的孩子。太恐怖了,太邪恶了,邪恶到我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老何,我怕世人谩骂我这个歹毒的母亲。
一直以来对阿宝产生的愧疚心理就是这会种下的,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太释怀,不免的总会认为他是我带来跟着受苦的,有时候看着他,知道他这一辈子也会孤独的来孤独的走的负罪心理,担心我并不能给他更好的爱而自责的心理,每每当我望着阿宝当这样的想法出现时,我的泪又浸满眼眶了。
在这些情绪的夹杂下,我理解了丁克,理解了不婚主义,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不婚不育,这是当时的想法。我还是会要婚要育的,不然就遇不见老何,看不见阿宝了。那会我经常的频繁的对身边所有未婚未育的朋友家人们一再的给她们宣讲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再生孩子了,我担心她们万一到时候抗不住,会害了两条命。当我讲着讲到月子快结束的时候,我看到了外面大好的晴天,我发现我已经好几天不想哭了,也不想死了,阴雨的情绪,黑暗的思想统统不见了,这难道是要出月子的缘故吗?
大概产后第二个月的时候,当我在淘回来的书上清楚的看到产后抑郁四个大字时,当我又准确的看到这所有的情绪都是身体里成倍的激素在作怪时,我简直震惊到自己为什么不早早的多看些书?原来那个让自己都害怕到的自己是正常的。
之后我带着阿宝一个月一个月的往前走,每到一个月某一个节点的时候我那阴雨天的情绪又来了,不过想死的暗流没有了,只是到了泪水的决堤口,眼泪奔涌而出,身体疲惫的一点也不想再撑起来。直到我带着阿宝过完了第一年,我又在书上的准确的知道这叫经前综合症,我就彻底坦然了。(蓝色字体代表可直接点击,点击后会跳转到对应的文章里,进去看完点击返回还能再回到这篇文章里)。
每个人对这些成倍的激素的敏感性是不一样的,就像孕早期我吐的天黑地暗,有些人照样胡吃海喝完全不受其害。产后大家受其波动也会不一样,我在波底哭成林黛玉,你在波峰还是像王熙凤一样八面玲珑,哪怕我们同样都是生了一个孩子。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情绪的存在,我想我似乎是暂时摆脱不了,一个月我能保证二十八天我的世界阳光灿烂,剩下两天阴天暗淡,还有一天情绪大决堤,决堤过完又继续前行。如果有一天我继续前进不了了,我会按时去吃药的。
本来这个主题很早都想过要写,但是于我是一种不开心的回忆,再者不见得所有产后的人都有这种经历,就一直搁着。结果越来越发现,在产后有这样经历的人太多了。前几天这边一个朋友对我的倾诉,更勾起了我的回忆。我想写出来,我得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原来不曾你这样过,我也是,也让以后再走这一段路的人多些警觉,最起码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就像涨潮,会来,还会去的。
在产后,我们周遭的所有人很少有人会去关注新手妈妈的身心健康,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心里情绪有没有不正常。当我们累的直不起腰,当我们频繁的想发火,抑制不住的要怒吼,换来的是身边人的指责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怎么这么不懂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没有谁一生下来都会当一个称职的母亲的?我需要理解,我需要了解,我需要鼓励,还需要赞扬。没用。比起一个成人,大家的焦点很自然的还会放到那个弱不经风的新生命上,奶够不够吃啊,孩子怎么又哭啦。
而我们自己面对这个新生命就不焦虑了吗?焦虑。从一出生几乎快到一岁,这种焦虑会时常发作。他为什么不能好好睡个觉?他为什么总是在醒?他头发怎么这么少?尿不湿到底会不会小粗腿?他哭时我不抱他究竟会对他的人格产生多大的影响?为什么身边人不能给我跟孩子更多的空间,更多的自由?我需要孩子的滋养,我想做母亲也有错?刨除所有的外在经济压力且不说,这条路什么时候会到头?
在我们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标志着这条路没有尽头,这是一条全新的路,意味着我们是母亲这个责任无可推卸,你迟早也会发现这条路更多的由你自己当起了主角,更多的时候你得撑着你自己,为自己喝彩,当你出彩到够骄傲到你自己,你回过头对自己说,看,老娘我还是不错的。
不要轻易怀疑自己,也不要否定自己,哪怕我们现在做的并不好。也不要担心老公是不是不爱我了,你看看我这臃肿的身材,肥厚的肚腩。他爱你。那为什么我们的性生活变的这么少。压力,活生生的生命在身边厮闹。少,不代表没有,更不代表不爱你了。你有情绪,他也有,不同的是你一直在往外爆发,他在往山洞里钻。不要因为自己感受不到爱意就否定自己是否不再有人爱了。有人爱你,前提是你得先爱你自己。
产后这些负面情绪的调整很大程度上在于自己对自己的参与于否,指望他人来拯救你不如自己得空多拉自己一把,多看看生活向阳的一面,多出去走走,别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即使你喜欢,孩子也需要了解这个新鲜的世界。当情绪来时,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我得学着与它相处。开始做运动吧,在运动里一次一次把自己拉回来。
老何在产后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比阿宝重要,我要时刻认识到,大人比孩子重要,我比阿宝更重要,阿宝没有了我们可以再要,我如果没有了,这个家就塌了。送给你,与你共勉。等你过完了第一年,再回头看看,会感谢自己没放弃自己,没放弃这个世界,这暂时的困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话:产后抑郁可轻可重,每个人的承受限度也不一样,如果自己的情绪及恶意的想法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也不再是单纯的想想且要付出行动了,且产后很长时间都是这样,一直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一定要去心理干预,接受药物治疗,吃药没什么的,就像感冒发烧抗不住了得吃药一样。
下次见。
我是郭郭,我在用文字记录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