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回到狐狸洞已经三日了,这三日里,她半睡半醒,每次睁开眼睛,感觉都会忘掉一些事情。奇怪的是,有一个画面始终在她脑中盘桓不去。
一片迷雾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与自己面对面站着,他的声音清冷,没有半分温度。
“你可知道,我大你多少?你父君还未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是这般模样。数十万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多少个生命归于尘土,你都不曾见过。”
“你也不曾见过我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
“你思慕的那个人是谁?是眼前看到的这个人吗?”
“可是,凤九,你眼前的这个人,并非真正的我,和你在太晨宫逗趣的人,也并非真的我。和你在凡间厮守的那个人,更不是我。你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昔日定律法、掌生死的天地共主,还是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红尘为何物,无论你做什么,在我眼前都如同儿戏一般的东华紫府少阳君。”
凤九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他的话语,太晨宫,凡间厮守,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凤九只觉得芒刺在心,每回味一遍都会刺得自己鲜血淋淋。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怎么还一直做这样的梦?她很想醒过来,告诉姑姑自己的梦境,可是,每次睁开眼睛看看床榻边的白浅,提不起丝毫力气,瞬间又陷入昏睡。
“折颜,这都三日了,怎么还是半睡半醒?”是小叔的声音。
凤九感觉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自己的额间,接着,温热的指尖又点上了自己的手腕,这定是折颜上神,小时候自己生病,折颜总是如此轻柔,好似比自己的父君白奕还要温柔几分。
“没什么大碍,毕竟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需要一个过程来消散,稍安勿躁。”折颜说着叹了一口气,伸手输了一些真气给凤九。
凤九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绵软的身体却使不出半分力气,白浅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姑姑,我一直做梦,梦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一直……说着狠心的话,好似我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傻丫头,”白浅纤细白皙纤长的手指拂过凤九的脸颊,“梦中的事做不得数,定是睡久了,有些糊涂。”
“对,睡糊涂了。”白真凑过来,看着凤九,突然坏笑一下,“小九,你阿爹帮你安排了相亲宴,你当时就吓晕了,还一晕好几日。天不怕地不怕的青丘大魔王,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相亲宴?”凤九一脸疑惑,“我为何要怕相亲宴,难不成我阿爹找了一群丑陋不堪的男子?”
“倒也不是,”白真对凤九的反应有些意外,这丫头从前听到相亲二字便是要跳脚的,她的心早就被太晨宫那位占满了。和折颜、白浅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头看向凤九,“小丫头,你阿爹过于板正耿介,给你挑选的夫婿人选也确实一般。”说着看了白浅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几个月后是夜华君生辰,四海八荒的青年才俊都会齐聚九重天,你姑姑要去给她未来的夫婿过生辰,不如你就跟了去,顺便看上几眼。”
白浅连忙冲白真摇头,小声说,“说什么胡话,碰到那位,不就前功尽弃了?”
凤九疑惑地看向白浅,“遇到谁?”问完,看大家不说话,撇了撇嘴,打着哈欠,“姑姑,我又想睡了。”
三个月后,凤九一脸憔悴,走出狐狸洞。看到在洞口百无聊赖的迷谷,凤九毫无形象地蹲在他身边,扯出笑容,“迷谷,你说说看,当年爷爷把你从招摇山移植来青丘,是不是预感到青丘的帝姬都天生迷糊,容易迷路。”
迷谷原是迷谷树坐化而成的地仙。鸿蒙之初,这棵迷谷树长在南荒的招摇山上,狐后怀着白真时,与狐帝闹了别扭,离家出走,迷路了,误打误撞到了招摇山。后来狐帝找到狐后,担心她独自离家时再迷路,干脆将招摇山上唯一的一棵迷谷树扛回青丘,栽种到自家仙府门口。
青丘是仙乡福地,这棵迷谷树沐日月精华,顺四时之气,三千年后修成了人形。又过了三千年,坐化而成了一位地仙。从此,留在了狐狸洞,成了狐狸洞忠诚的仙侍。
迷谷看着凤九有些憔悴有些迷糊的脸,习惯性地拱了拱手,“小殿下,虽说你和姑姑都会迷路,但是,姑姑早就法相庄严,老成持重。小殿下你还是孩子心性。”
“老成持重?你是说本上神老了?”白浅翩然而至,扬手间,一只翠绿色长嘴灵鸟飞过来,毫不客气地啄了几下迷谷的头,飞走了。
凤九笑得前仰后合,迷谷挠着被啄疼的脑袋,红着脸,拱手讨饶。
白浅看向凤九,看她脸色虽然憔悴一些,但是人倒是活泼了不少。略微思忖,伸出纤纤玉指点起凤九的下巴,“小丫头,夜华君今日生辰,大宴宾客,姑姑本来打算一个人去,既然你起来了,看着精神还不错,不如陪姑姑去一趟九重天。”
“姑姑,”凤九凑近白浅,娇俏的脸上漾出笑意,“灿如春华,姣如秋月,说得就是姑姑。”
“真话?”白浅莞尔一笑,一副很受用的神情,“还有什么好听的,说来听听。”
“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凤九说完,做出登徒子的模样,伸手摸了一把白浅的脸,“不要说天族太子夜华,我看着都心动呢。”
“没大没小。”白浅说着抬手在凤九额间一点,凤九瞬间化为了一只九尾红狐。只见那红狐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走向白浅,半眯着弯弯的眼睛,摇晃着九只毛茸茸的尾巴,扑到白浅身上,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白浅的脸颊。
白浅笑着躲着,伸手将凤九化出人形,“都说你的原身这世间没人能扛得住,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当年,你在你小叔的茶水里放了巴豆,害他拉了好几日肚子,你就小现一下原身,他就原谅你了。这么惹人疼爱的孩子,怎么就……”白浅说着眼眶一热。
“就怎么了?姑姑,”凤九挽住白浅的胳膊,头枕在她肩膀上,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是空空的,好似被挖去了一块。
白浅叹了一口气,收敛心神,一挥手,给凤九换了一袭红色衣裙,看了看,满意地点头,“我家小九穿了这套衣裙,登顶美人谱,也没人敢说二话。”说完,拉起凤九,飞身而起,飞往九重天。
姑侄二人才进南天门,就看到东华帝君和司命星君一前一后走在前面不远处。
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帝君回过头来,那一刻,凤九身上似乎散发出万丈霞光,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想念凤九,这个一直追在他身后,不管不顾地想要给他温暖,给他柔情的女子。
小狐狸,好几个月不见,你……好吗?
他只觉得内心某处隐秘之地流淌出了莫名的情愫,甜蜜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眸子里泛出难以言说的柔情。那一袭红色衣裙映衬下的佳人,是无数个不眠之夜魂牵梦萦的身影。
白浅悄悄握住凤九的手,上前,客气地跟帝君见礼。她余光留意着凤九的一举一动,只见凤九一脸笑容,看着司命,热络地打招呼,声音清脆悦耳,“司命星君,好久不见。”
今天深圳暴雨红色预警,像是谁将天戳了一个窟窿,大雨倾盆,很应景,像是帝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