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少个时辰,雨已停,天边泛起红霞,旭日东升。
洛笙来到一条小溪旁。
她实在是累了,把缰绳拴在树干上,这才发现一宿无话的黑衣男子趴倒在马背上,已经陷入昏迷。洛笙拖着疲惫的身子把男子从马背上拉下来,靠在树下,摸摸额头,十分烫手。
洛笙一个闺阁小姐,众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莫说受灾受难,就是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痛,都有大夫御医悉心照料着,如今别人病了,倒慌了手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仿着以前阿娘的做法,用帕子浸了清凉的溪水敷在男子额上。可是帕子打湿了几次,却不见男子有退烧的迹象。
这时成契从不远处走来,蹲下身检查男子身体。
洛笙大惊:“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成契并不多话,只撩开男子脖边被血水和雨水浸湿的衣服,衣服和血肉粘连在一起,撩开瞬间,一道狰狞的刀伤横在男子的左胸上,足足有三寸之长,深可见骨。
“他本来就受了重伤,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再加上一夜雨淋,感染了。得赶紧清理伤口,你把这个再洗一遍拿过来。”成契把帕子递给洛笙。
洛笙涨红了脸,接过帕子,朝溪边走去,小声嘟囔道:“还不是托你的福。”
“你说什么?”
“我说成大将军英雄盖世神勇无双,昨晚是谁要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来着?”洛笙将手帕递给成契。
成契黑着脸仔细地擦拭着伤口,用手帕稍作包扎。“伤口清理了,但是我没有愈合的药,再往南走三十里就是洛阳,先去那里给他找个大夫吧。”
洛笙心想:突厥分明是在北方,而洛阳却在长安东边,看来成契现在并不想把自己赶紧送到突厥交差。洛笙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思忖着她一个弱女子加上一个伤员定然打不过成契,反正现在他也没让自己去突厥,不如先随他去洛阳,日后再寻机会逃脱。
洛笙对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十分满意,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对成契福了福身,轻轻说道:“有劳将军——阿嚏!”
一个喷嚏过后,洛笙打了个寒战,随后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你没事吧?”成契虽依旧面无表情,言语之中却显露着关切之意。
洛笙别过脸,揉了揉鼻子:“肯定是哪个小人在背后骂我!”
“这叫着凉。”成契解下铠甲上的披风,搭在洛笙肩上。
洛笙突然觉得,这个冷面将军也并非那么无情。
行了半日,总算赶到洛阳城。
二人寻了一家客栈稍作安置,成契出去请了大夫来为男子医治,一剂药下去,那男子傍晚时分就退了烧。
男子缓缓抬起眼皮,奇怪这是什么地方,随后见成契守在自己身边,警觉起来,怒目而向。
“你醒啦!”洛笙端着漆盘从屋外走来,看见男子已醒,松了口气,将盘中一碗黑黢黢的药递给男子。男子喝完药后,洛笙又从桌上端来一个果盘,道:“每次我生病的时候都不肯喝药,嫌药太苦,我娘就在我喝完药后给我吃一颗蜜饯,这样就不觉得苦了。刚刚我去煎药,就顺便让小二备了一份,你快尝尝。”
成契忍俊不禁,心想洛笙果然是皇家公主,从小娇生惯养,真是一点苦头都吃不得。
男子喝了药,吃了蜜饯,洛笙就忍不住问了男子的名姓,还有身份。
“在下顾相惟,原先不过是长安县邑的一个教头,家中有一表妹与我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谁知道平州刺史在回京述职途中瞧上了我表妹,非要把她带回去当小妾,我表妹不从,这个王八蛋就将我表妹凌辱一番,表妹不堪蹂躏,就——就跳河,自尽了。”顾相惟说得咬牙切齿,后面不用他说,洛笙已然明了,那样的狗官,该杀。
洛笙将手搭在顾相惟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既然杀了那狗官,为你表妹报仇了,还为我大周除了一大硕鼠,也算是功德无量。”
顾相惟惊讶于洛笙说话的语气,喃喃道:“姑娘救了在下两命,在下却不知姑娘芳名,实在罪过,日后想报恩也无处寻觅。”
成契正色,刚才听顾相惟一席话,只觉这人也是个铁血男儿,为替心爱的女人报仇竟不惜担上一条人命,心中油生了几分对顾相惟的敬佩,只道:“这是当今安宁公主。”
洛笙瞪了成契一眼,心中不悦。顾相惟却大惊失色,急忙要下床行礼,被洛笙拦在床上,顾相惟就在榻上作了一个长揖告罪:“草民不识公主殿下金体,多有冒犯,望殿下责罚。”
洛笙拾掇起药碗和蜜饯碟子搁置在漆盘里,其声冷然:“什么安宁公主,不过是为了献媚突厥给的个封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