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娃娃，一次玩乐，六条人命，牵出案中案，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神奇故事。

关中大地。

冬小麦焕发了勃勃生机，今年似乎又是个好年头。

1

王警官来到案发现场，瞬间眼前一亮，紧跟着眉头一皱。

20年警察工作，办过很多刑事案件，看过很多案发现场，但是今天的情况却是头一次见。

现场位于类似于梯田的麦地里。

一张供桌摆在前面，香炉里边的几柱残香还在冒烟，旁边几盘瓜果梨桃。

正对供桌，梯田上方，挂着很大一幅太极图，在碧绿的麦田衬托下，很是鲜明。

太极图两边各有一幅对联，白底黑字，左边写着“弘农杨氏武后则天显灵处”，右边写着“叶赫那拉慈禧太后扬威处”，字迹歪歪扭扭，感觉很滑稽。

两边放着十来个花圈，看起来丧事听隆重。

供桌前面，一个墓穴，从洞口的大小能看出将要下葬的人物规格很高。

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斜躺在供桌旁，满身的灰土，蓬乱的头发，上衣被撕开一半，露出一截高耸的胸部。

一只胳膊的形状非常怪异，看上去应当是断掉了。

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披头散发倒在地上，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一个黑色的帽子扣在地上，一柄长剑躺在身旁。

王警官接到通知，是这里有打架斗殴事件。

难道是这个女人和道士打起来了？他俩打的什么架？

村书记带着几个人正在现场，就是他报的警。

他问村书记谁在打架？

女人抬起头，睁开眼睛往这边看了看，眼睛很大很动人，明显看得出来脸上眼泪流过的痕迹，嘴唇微微动了动，眼睛又闭上了。

村书记用手一指墓穴，在这里面。

王警官更纳闷了，那么小的墓穴里怎么打架？

这些年他看过凶杀现场、抢劫现场、强奸现场、车祸现场，但是今天的墓穴打架现场却是头一次听说。

他带着手下慢慢进入到墓穴里边。

关中地区，有些农村墓穴比较特别，在梯田下部斜向下挖出一个大洞，把棺材放进去之后，外面堆成半人多高的倾斜的长条状坟头，跟很多地区圆锥形的坟头差别很大。

王警官进入到墓穴里边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前的墓室十分宽敞，尽管光线有些暗，仍能看出像一间屋子一样，已经不能用“墓穴“来形容。这么大的面积，可是头一次见到。

中间一个很大的棺材，上面附着一些土，通体鲜红，棺材盖半打开着。

周围躺着三个人，地上有斑斑血迹。

他立刻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应当是一个刑事案件现场。

他向里面喊了几嗓子，但是地上躺着的人纹丝不动。他走到跟前，手伸到他们鼻子下面，应当是没有了呼吸。

他退出墓室，吩咐手下拉起警戒线，赶紧到村部打电话给刑警队，要求增派力量并通知法医来勘验检查。

2.

外面的女人和道士，应当受了伤，王警官吩咐村书记找车送往医院抢救。

太阳偏西的时候，刑警队几个人连同法医赶了过来。拍照的拍照，检查的检查，测量的测量，现场忙个不停。法医赶到墓室里面，确认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已经死亡。

王警官通知村书记以及几个现场的人员回公安局分头做笔录。

从村书记口中知道，棺材里是一个6岁的女娃。

她妈多年不孕，30好几岁，终于怀孕了，一家人非常开心。

怀胎十月顺利分娩，是个女娃。

公公婆婆本身重男轻女，但是想到多年不孕，毕竟有后，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女娃娇生惯养，长到6岁。

这家人跟邻居家一向关系很好，有了孩子，两家关系更显得亲密。

邻居家有一个10岁男娃，非常喜欢这个女娃，平时经常带女娃玩。

这天男娃带女娃跑到了墙上，背着女娃一弯腰，手没攥住，女娃从墙上摔了下去，躺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不动了。

男娃吓坏了，赶紧跑回家。

两家人把女娃送到医院，但是，由于重度颅脑损伤，女娃死了。

女娃爸妈硬是把孩子拉了回来，放到堂屋里面停灵。

一面是痛苦的妈妈和公公婆婆，一面是万分愧疚的邻居两口子，唯有女娃爸爸一声不吭。

两家商量的结果，女娃要厚葬，男娃披麻戴孝，赔偿的事以后再说。

邻居家自知理亏，因此厚葬的事儿，全权负责。

花大价钱从村书记家买来了几根很粗的果松木头，这些木头原本是给村书记老爹准备的。

听说自己的棺材板被卖了，老爹趴在棺材板上放声痛哭，死活不让拉走。

村书记好说歹说，保证日后给他买金丝楠木才算作罢。

请来了几个木匠，一天的时间，就订好一口宽大的棺材。

找了几个老农民，一天的时间，挖出来地窖那么大的一个墓室。

女娃爸爸平时喜欢舞文弄墨，自称村里的秀才。不知道从哪看了点歪理邪说，田边地头经常胡诌八扯，什么玉皇大帝三清真人地藏菩萨，什么无极而太极，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什么张载为天下开太平，那架势，自己就是个救世主。

家里边搞的就像一个三教九流大杂烩道场，村里人看他也是神神叨叨的。称呼别人一律是“哈怂”，自己的女娃则是武则天慈禧太后转世真身。

墓室前那些摆设是爸爸要求的，爸爸觉得，仪式是要有的，方便娃一路向西。

又从寺庙里请来一个道士，现场做法。

邻居一律照办，宣纸摆好，爸爸挥毫泼墨，含泪写下“弘农杨氏武后则天显灵处”“叶赫那拉慈禧太后扬威处”，扔掉毛笔，放声痛哭。

第三天，女娃下葬。

公公婆婆叔叔舅舅一大家人都去了。邻居家几个亲戚也来了。

男娃披麻戴孝，浑身上下包裹得像个白蜡烛，一手拿着女娃的灵牌，一手扶着棺材。

全村送葬的、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有上百号。

到了墓地，吹锣打鼓放了一通爆竹，把棺材放进了墓室。

棺材头北脚南，便于纳玄武之脉。

外面，披麻戴孝的男娃跪在墓室边上。

爆竹停止，女娃爸爸想起来一件事儿，让男娃进去扫扫棺材上的灰土。

爸爸和几个叔叔领着男娃进入了墓室里边。

3

过了一会儿，一帮人出来，女娃爸爸一挥手：填土吧！

一帮人开始用铁锹往里填土，周围喇叭唢呐又是此起彼伏。

忽然，邻居喊了一句，我娃是不是还没出来？

爸爸回复出来了，已经出来一会儿了。

邻居往周围看了看，喊着娃的名字

，喇叭唢呐的尖叫盖过了他的喊声。

他疯了一样地冲向墓室，一边高喊着不让填土。

邻居女人和男娃的两个舅舅也一起跟了进去。

但是除了一个孤零零的棺材，并没有男娃的身影。

邻居又冲出去，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供桌周围，花圈后面，条幅下面，人群中转了几圈，依然不见男娃的身影。

爸爸跟在他身后，一直叨叨着出来了，出来了，说不定跑哪玩去了。

邻居直接冲进了墓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鲜红的棺材。

男娃的舅舅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外面找来铁锹就要撬棺材，爸爸和三个叔叔凶神恶煞地拦在棺材面前。

周围的一些村民也进了墓室里边。

众目睽睽之下，男娃跟着进了墓室，却没有出来，众人坚信问题就出在这口孤零零的棺材。

眼见人多势众，女娃家人终于同意开棺查找真相。

棺材盖打开了，爸爸和叔叔们抬着棺材盖，说你们看吧！

棺材里女娃孤零零地躺着，面色依然红润，就像睡着了的样子。

丝毫不见男娃的身影。

爸爸愤怒地大喊大叫，没有吧？你们这是掘墓挖尸，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必须通通跪着给我娃赔罪！

男娃舅舅发现他们抬棺材盖的姿势非常别扭。

他走过去，用力掀开棺材盖。

男娃被钉在棺材盖下面，脖子上有个深深的印痕。

爸爸撒腿就跑，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三个叔叔刚想跑，就被男娃舅舅和愤怒的村民团团围住，拳脚棍棒雨点一样招呼过去。

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三个叔叔一命呜呼。

几个动手的村民从墓室出来，连吓呆了的女娃妈妈也没放过，一铁锹把她胳膊打断，又有人上去趁机耍流氓，撕下上衣，上下其手。

道士在旁边倒是非常镇静，披发仗剑，念叨着什么“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有俩村民二话不说，上边拳下边脚，就把道士放倒在地，又给了几棒子，踹上几脚，转身就走。

4

村支书目睹了整个过程。

分头给现场的目击证人做完笔录，天已经大亮。

王警官梳理了一下证人提供的动手打人的村民名单，叫上人开着车，到村里实施抓捕。

路过墓地，现场同事招呼他下车，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女娃活了。

王警官瞬间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跑到墓室里。

鲜红色的棺材还在那里，三个叔叔和男娃的尸体已经抬走送去解剖了。

棺材里除了鲜艳的被褥、玩具之外，不见女娃的身影。

同事告诉他，半夜正在勘验过程中，忽然听到棺材里发出低微的声音。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鲜红的棺材，微弱的呻吟声。

一个老同事壮着胆子走到棺材前，发现女娃举着手，似乎想坐起来。

老同事吓了一大跳，大喊一声诈尸了。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好在人多势众，又壮着胆子围了上来，仔细一看，女娃睁开了眼睛，竟然活了过来。

确认不是诈尸，众人七手八脚把女娃从棺材里抱了出来，赶紧联系村里治安队长找了辆车送往县医院抢救。

王警官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20年侦查生涯，从来没听说过。

带队抓到了几个现场动手的村民，但是还有几个动手的村民和女娃的爸爸不见踪影。

案件进入立案侦查，下发通缉令。

过了些天，喜讯传来，女娃爸爸在邻市被抓到，带了回来。

审问的时候，这个哈怂竟然一问三不知，甚至否认他的名字、住址，否认他是女娃爸爸。这人疯了？

这样的事情公安见多了，习惯成自然。

连续几天，各种手段用上，爸爸终于按照公安的思路和说法，如实招供，签字画押。

一众人马如释重负，带着他去指认现场。

到了墓地，爸爸一脸的茫然。似乎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

以前的指认现场，嫌疑人基本是低着头，不愿意看现场，毕竟没几个人的心理素质，能到“3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程度。

众人都是有些诧异，毕竟很多人也是身经百战，阅人无数的。

但是在强制之下，爸爸还是按照要求指认现场，完成拍照。

收兵的路上，王警官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他看了看坐在囚车后面的女娃爸爸。下意识地问了句：你家有几个弟兄？

一个。

王警官瞬间打消了怀疑。

不过，爸爸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王警官延续了那个怀疑：听我爸爸说有个双胞胎的哥哥，3岁的时候被人拐跑了，我也不知道真假。

你到底叫啥名字？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到公安局的时候说的那个名字，正是这个名字还有他说的住址等情况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熬鹰、什么叫敦煌飞天，什么叫水漫金山。

我说这些你们都不信，非得让我按照你们说的去说。

王警官沉默了。

难道真的抓错了人？

回到局里，王警官一直回忆着抓到女娃爸爸之后的各种情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但是没有确凿证据，而且当时已经立案破案，抓获嫌疑人，办个这么大的案子，可是一件邀功请赏的大事儿。

他哪敢随便提出自己的怀疑？

案件按部就班地走完了侦查程序，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女娃神奇般地起死回生，经县医院抢救脱险，但是四肢活动不灵便，说话吐字不清楚。

女娃妈妈胳膊截肢，好在其他方面没有问题。

过了几个月，当地村民上山采药的时候，在一处偏僻地点发现了一个上吊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但是隐约可见的青龙白虎纹身，随身携带的一些物品似乎是女娃爸爸平时经常把玩的东西。

女娃妈妈看了纹身、衣着和随身物品，一眼认出那就是女娃爸爸。

公安采集了尸体DNA，女娃DNA和已经抓获的关在看守所的女娃爸爸的DNA一并送往省厅进行检验。

检验结果让人无比诧异。

尸体和抓获的女娃爸爸有高度的亲缘关系，尸体和女娃排除了亲缘关系。

尸体和被抓获的女娃爸爸是同卵双胞胎。

同卵双胞胎，是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结合产生一个受精卵，分裂以后形成两个胚胎，长大以后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而且，不光生理特征，连性格往往也非常接近。

抓获的女娃爸爸被释放。

面对DNA检验结论，女娃妈妈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