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瓦屋院也有雨声

                              十三

        自打三柱上大学去以后，能让雷爷欢喜的事情就莫过于草儿的学习了，是三柱上了大学这件事情刺激到草儿了吗？反正从此以后草儿就愈发地学习勤奋了。

        草儿娘带着草儿去看雷爷，“我的娃啊，你这头发是怎么了?怎么就一片黑 一片黄了呢? ”，雷爷摸着草儿的头儿，悄悄问了一声，“哦，前几天学习的时间太晚了，打瞌睡时被煤油灯给烧了一块呢。”，草儿憨笑着对雷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娃子，小心着点儿嘛，考大学也得悠着点儿，尽量早睡觉啊。”，雷爷那一向能击穿时空的坚定眼神，瞬间就转化为飘忽不定，如水流般柔软弥漫起来，瞬间感觉有点儿眼酸，仿佛是迷了眼似的，习惯性拍了拍草儿的后背，“去，玩一会儿吧。”，然后就一个人坐在窗台前阳光明媚的地方，又津津有味地读起他最喜爱的《东周列国志》来了。

        其实，最了解草儿的 还应该是草儿娘呢，从草儿出生以后，娘俩个就朝夕相伴，一行大脚印的后面就永远跟着一行小脚印，一直从羊角地儿排到崞南镇，再从崞南镇又排到了羊角地儿。 

        在崞南镇的日子里，雷爷、雷奶奶，甚至是太姥姥 大柱 二柱 三柱也都宠着草儿呢，虽不比根儿如富家少爷般穷奢极欲，那也是没受过一点儿委屈的公子哥儿呢，像个小白兔似的招人待见哩，以至于后来草儿回到羊角地儿 还十分怀念儿时在瓦屋院里度过了光芒四射的日子呢，即使是在张家巷里，草儿也总是被众人抬爱着，“草儿在张家巷有三个舅舅哩。”，草儿晓得小朋友们有时会附在耳边这样窃窃私语呢，不过草儿是个挺和善的孩儿，他绝对不会利用三个舅舅去威慑谁，这都是雷爷平日的教育，而且草儿更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孩儿们一起在巷子里土里泥里撒着欢儿 打打闹闹撒点野 是多么畅快的事情啊，而且每到黄昏的时候，雷奶奶就会找到巷子里来，拍了拍草儿身上的土，牵着手把草儿领回去了，然后，会悄悄地从那个黑色大漆的三斗碗柜里捏出几粒冰糖来，塞在草儿的小嘴巴里，雷奶奶这时就甜甜地笑着问草儿，“甜不甜?”，，草儿刚回一句，“甜哩。”，雷奶奶就笑得更甜了呢。

        一直等到草儿到了上学的年岁，草儿娘才带着草儿长久地在羊角地儿的家住下来，后来草儿爹从外地调了回来，也就是星期天和假期待的时间多一些，不过草儿爹是个十分勤劳的人，说不上草儿爹是真的缺少帮手?还是在有意识培养自己的儿子?不管他干什么活儿，总是先喊一声，“草儿，你在哪儿?快过来啊，我们干活去！”，于是草儿就经常跟着草儿爹去山坡上割草，去大田里拾柴火，去沟渠里耙树叶，去老井台搅辘轳挑水；也有时不去野外只待在家，那也都不会闲着，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喊声，“草儿，你在哪儿?我们干活儿去。”，于是，草儿就又与他一起去捣鼓着，从一个个犄角旮旯里收集回来破砖头、烂瓦片甚至是有些棱角的土坷垃，然后就是和泥 搭架 砌墙 上梁 收頂，盖一些非常简易的柴房 猪圈 羊圈 鸡窝 兔子窝等五花八门的东西，没过几天，草儿爹回家的时候，他自行车后座上满载着的小鸡呀 小鸭呀 小猪呀 小羊呀 小兔呀 ，就一股脑地住进来草儿的这个小院子里来了。

        再后来，哈哈，草儿这个羊角地儿的家可真的是风格独特 热闹的很啦，公鸡打鸣 母鸡下蛋 猪儿哼哼 羊儿咩咩 鸭子嘎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呢。   

        有时草儿跟着草儿爹实在太累了，就会瞅个空子悄悄藏起来，只听到草儿爹一个人在院子里又喊起那一句经典的台词，“草儿，你在哪儿，我们干活去。”，草儿屏住呼吸悄悄地藏了起来，不多一会儿，草儿爹就会又喊一声，“草儿，你在哪儿，我们干活儿去。”，草儿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草儿爹的那一声自言自语，他很清楚草儿爹马上就要放弃再喊下一声的努力了，“这娃儿，一眨眼儿的功夫，就跑没影儿了呢，肯定是到巷子里玩耍儿去了。”

        草儿娘在窗前笑眯眯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谁家的孩子可以逃得过母亲的眼睛呢？草儿爹的警报刚刚解除，草儿就蹑手蹑脚进了自己的专属‘领地’——那是一个布满尘灰 也堆满书籍的杂物间，草儿娘知道，不到吃饭时间饿肚皮了，草儿是不会出来了，也不敢出来了，她不想拆穿草儿的这个秘密，当然也不准备马上向草儿爹告密呢，因为她很清楚这个孩子进入的是一个知识的门，坠入的是书籍的海，就随他去扑腾吧。一直到那一天，草儿带着文化革命前旧版的几何、代数课本问自己问题，草儿娘暗压心中的欢喜，也只是耐心细致地和他一起做了分析，并谈了自己对几何代数一些原理的理解，引导一下草儿的思路，让草儿感觉是自己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呢；草儿也会问草儿爹一些繁体的字，或者是历史人物故事，草儿爹就给他讲上一通，仿佛自己是在教室正儿八经地上课呢，也都绝口不问草儿这是从哪里来的问题呢。

        有一次，草儿娘悄悄地带着雷爷参观了草儿的秘密‘领地’，雷爷笑着说，“怪不得草儿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呢，这个‘领地’好啊，不要看这里狭小陈旧 灰尘密布，可是这里安安静静 还没人打扰，又有那么多书，草儿是在无意识中就跨进了你和草儿爹期待着的学习之门啊；你们好像并没有多做什么，做过的也只是一种默许，但是，你们却让草儿在这里得到了父母的尊重与信任，得到了知识的钥匙与宝库，得到了自己的自由与独立呢，在这个极度贫乏的岁月，草儿能得到一个丰富多彩的书世界，草儿也是非常幸运的啊。哈哈，我现在给你们夫妻打了一个家庭教育的及格分，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委屈呢? ”，“哪里有什么委屈?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保持了对孩子的一种静静守望，默默欣赏了孩子一天天地成长罢了，一点都不委屈呢。”，草儿娘一边笑着对雷爷说话，一边思念着远方大学二年级的草儿，心中并不觉得有许多的伤感，反而是一种隐约中的自豪更多出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