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路上车来车往,我提着公文包站在十字路口,仿佛一个等待被命运召唤的人,肩膀上落满了抖不掉灰,身形有些佝偻。走过日常途经的杂货铺,门口摆放了一排准备出售的雨伞,跑过一群同我有些相似——背着书包、佝偻着身形的孩子。
蓦地,我驻足,似乎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死掉了,仔细聆听,又觉得世界好像依旧一成不变,于是也就不再关心。
有人向我招手。我停下了步子,习惯性地眯着眼睛揣测着这个人,但很快我就露出习惯性的笑容,虽然我并不记得这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她看见我对她笑了笑,便开始向我靠近,并且不经意地用眼睛四下打量自己的仪容,整了整黑色的长裙,不快不慢地走来。
“你好啊,很久不见了。”她把头发捋到耳朵后面,缓缓说道。
“您好,是有段日子没联络了。”我不带思考张嘴就说道。
“是的,那次会面后就没再见过了。”她显得有些焦急还带着一些尴尬。
天色更沉了,路上的行人仿佛忍受不了这样的压抑,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我推了推眼镜,试图缓解她的尴尬,但依旧没有话题。我指了指路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她轻轻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我给我和她各自点了一杯店里最便宜的咖啡就坐了下来。眼神落在窗外,手指轻打着桌面,等待她的话语。时间在压抑里过得很慢、很慢,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慌乱,抬起来的脸上多了一些看不懂的却熟悉的东西。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她口气很随意却又十分笃定。
我强压内心被猜中的恐惧,绷紧脑子里的机智,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不记得怎么会邀请你坐下来。”
她笑了笑,我看见一瞬间她的脸上掠过无数表情,十分诡异。
“你的眼神会出卖你,我记得这是我以前告诉你的。”她似乎有些失落。
“抱歉,太忙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开始记不住了。”我右手摘下眼镜,左手扶额,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仿佛是音乐高潮后的过度段一般,没有人说话。店里外的人来来往往,或走在街上,或坐在店里,像极了那些奔跑在死亡长线上的绵羊和等死在食槽旁的牲畜。我带上眼镜,再度将眼神落到窗外——下雨了。
从点滴小雨越下越大,我开始怀疑这雨是不是人们凝聚成的伤悲。天色暗沉,店里的灯亮了,照在玻璃上,我看着对面的杂货铺,在玻璃反射的光影中,人们从灯泡里抽出一支支雨伞,然后头顶火花离去。店主除了收钱不说任何话,而雨下得更大了。
无处可去,世界太大,整片天又都在下雨,每个人的背都更弯了,肩被压得很低,哪怕他们在店里坐着,但店里沉默的气氛蕴养出一种类似死亡的味道。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交谈。我们也是。
“是个糟糕的天气。”我接过旁边一桌的客人的话题,向她说道。
“已经阴沉了很多天了,会是场大雨。”她喝了一口余温尚在的咖啡继续说:“生活在城市,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或许零件会被拆换,但机械本身并不停止运转。我感谢我的脑子还有一半自己的思维,这或许就是我认识你的原因。”
我看着她喝下最后一口,认为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便张嘴询问:“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她笑了,这次没有一丝一毫的诡异,反而成为了这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出了店门各自走开。
路上的人举着雨伞,各式各样,仿佛一瞬间城市开满了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以求获得天公的垂怜。我想是他们太自卑了,所以想要展示自己,获得认可。而自己却并不比其他人做得更好,甚至没有好的想法,但自我的尊严是如此饥渴,以至于他们只好选择张扬。
我早已意识到我不认识她,也很肯定她不认识我,她也并不是真的要结婚,我也不会去那所谓的婚礼,甚至连请柬都不存在,这真是段奇怪的经历。
人潮内我还看得见她,黑色的长裙在海里翻舞、跳动,但没有雨伞。为此我略感惋惜。我也翻身陷入人群,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看得到我,没有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