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的沉默着

          如果是100年前,这里的山水树木,沉默荒脊的老路,埋藏于大地表层或里面,这里的黄昏不黄,这里的春和冬,带着那个纪元弥散的颜色,这里的楼和房子,轰隆隆的倒下,萌发出砖齐瓦密的亭台楼阁,所有的候鸟飞回来,所有的人背着厚实的空气踏空而来,茬青的胡子消失,一切变小!                         在很多年前这里有一户酒家,名字叫做安乐居,四方的庭院四方的门户四方的灯笼,四方的台阶和四方的鎏金牌匾,牌匾上面的经石欲体的大字早已古老的不知所寻,好像这里的人出生以前就见过,生长过,评头论足过,敬仰过。这一切依然改变不了安乐居的静默, 安乐居走进去是一片树林,林下种着两株丁香,一株是白丁香,另一株是紫丁香,安乐居只有这两株花,只有附近养鸟的人常到这里来,提笼架鸟是老北京的规矩,黄雀,百灵,画眉,红子,大清早的提一支笼来慢悠悠的逛着,不急,这也是老北京的规矩。                                                               鸟是需要逛的,有说法是要把这些鸟儿聚集在一起,它们才能学会叫,有的鸟聪明有的鸟笨,有的叫的声音纤细有的粗犷,有的能叫好多种有的只会叫一种,这也是传统,只是这一行是没有祖师爷的,无师自通,每天遛鸟的朋友,大概称之为鸟友?                        安乐居的酒菜都很简单,没有大荤,煮花生豆炸花生豆,拌粉皮,猪头肉,烧鸡酱鸭兔头,干丝百页,熏干麻辣丝,主食是包子,山西面。安乐居最耐人寻味的还是安乐居的酒,寻常散酒为一种,再往上是红粮大曲,衡水老白干,再往上就是八大名酒,最高级的就是茅台,那时候的酒不是按盅喝也不是按瓶喝,是按两喝,一斟一酌要几两是几两少不了您的,痛饮酒,熟读离骚,可以为名士。                                                                      安乐居里最早进来的这位总是附近粮户的贷主,老张,他一早进来便倖自走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多年来如一,大家也就把这个座当做老张的专属座位,除了座位他的坐姿也很特殊,一只脚蜷在屁股底下,如同火炕一般的做法,上菜永远是一只红烧兔头,干丝麻辣丝,这位爱吃豆制品,盛三两散酒,菜馅包子一盘,笼子里的鸟老早就挂在安乐居的林子里面,都是熟人,丢不了,酒足饭饱闷一锅关东烟,敲着手指哼一会上党梆子,这会的时候安乐居的客人才逐渐的多了起来,有黄河上拉纤的纤夫,扛包的苦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小货郎,脚力人,殷实店铺的老板,来往的人逐渐簇拥起来……                     这附近镇上有一个负责清理周边各家住户粪便的部门,把这些粪处理以后运送到农田或者其他地方,这个部门有四个伙计,两个长工一个散工还有一个读书人叫做小乔,这个部门也是老张向上面申请包揽的,他赚这些人的钱,也给这些人做一些事。                                       小乔有天来了安乐居,深冬季节,什么活计也没有,径直来了坐在一个没人的座位上要了一盘花生豆四五两酒,一个大喉咙酒下去不一会就醉了,老张对这个新来的伙计还是抱有好感的,毕竟是个读书人,君子之泽,看到小乔喝的舌头都大了,老张放下碗走在小乔的桌前坐下,也不说话,半晌过后小乔开口了,张老板您说您像我这般大的时候,那一个月收入多少钱呢?                                   估摸着这个脸色,老张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他,那天老家给你寄来的信都说了些啥?事出有因,原来是小乔的老家给小乔介绍了个对象,那时候的恋爱简单,互相见个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定下来了,可这婚礼筹备长长短短算下来还差几百文钱,眼看着婚礼将近,小乔发愁才到这里来借酒消愁,老张听完也没吱声,从怀里摸索出了一张银票,递给小乔,这么点事还值得你来喝醉?拿去吧,读书人还是要好好读书。老张并没有太多话,小乔千恩万谢以后也顾不得酒后失态就匆匆离开……     安乐居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与其同名的七里茶坊,放羊人的故事和钓人孩子的故事,黄河纤夫的故事,这里的山川河流每年都发生着很多的事,他们逐渐弥散没有被世俗记住,包括那些流失的美味佳肴和流失的人群,流失的夕阳和那些背影厚重的买卖力气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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