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06： 汉纪（十二）
自从张骞通过打通外国交通而尊贵后，后来的官吏和士卒们都争相上书，说外国有很多珍奇怪异的事物，以便请求出使。汉武帝认为那些地方道路遥远，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去的，所以就听信他们的话，授予他们符节，招募官吏和百姓时，也不询问他们的出身，为他们配备部众前往，以扩大与外国交通的道路。时间一长，就不可避免出现有些人侵占盗窃朝廷送出的钱币财物，以及不能按照汉朝意图行事的事情。汉武帝认为这些人熟悉外国的情况，经常深入追查他们的罪行，以便逼迫他们拿钱来赎罪，并且要求再次前往出使，这些事反复出现后，这些人就把犯法当作平常事了。
这些官吏士卒反复称赞外国所拥有的东西，说大话的授予符节，吹小牛的授予副使，所以那些胡说八道又没有德行的人争相效仿。这些出使的人都是穷人家的子弟，经常把西域各国送给汉朝的东西据为私有，或者干脆贱卖给当地国家。外国人也厌恶汉朝使者说话没有轻重，估计汉军因为路途遥远不会赶到，经常断绝汉朝使团的食物供应，苦害汉朝使者。汉朝使团因为粮食被断绝积下仇怨，以至于相互攻击。楼兰、姑师只是些小国，但处于交通要道，在攻击劫掠汉朝使者王恢等人时表现得尤其恶劣。匈奴的小股部队也经常阻截攻击汉朝使者，使者们争相向朝廷述说外国的加害，说他们虽然都有城池，但军队很弱小，容易攻击。
汉武帝派遣浮沮将军公孙贺率领一万五千骑，兵出九原两千多里，到浮沮井后返回；派匈河将军赵破奴率领一万多骑兵，兵出令居几千里，到达匈河水后返回；他们的目的是驱逐匈奴人，使其不再拦截汉朝使者，在没有发现匈奴人后还军。汉武帝分出武威和酒泉之地，设置为张掖、敦煌郡，迁徙百姓充实。
这年，汉武帝封齐国相国卜式为御史大夫。卜式在位后，向汉武帝说：“各郡、国对盐铁对国家专营感觉不便，其盐铁产品质次价高，有时还强迫百姓购买，船只也要交纳算赋，所以经商的人少，物价昂贵。”汉武帝因此不再喜欢卜式。
当初，司马相如在病死前留有遗书，对汉武帝歌功颂德，谈到了符瑞，说这些都足以封禅泰山。汉武帝对其书感觉惊奇，正好得到宝鼎，就和公卿儒生们商议到泰山封禅的事宜。
因为封禅泰山的事情非常少，所以没有人知道具体礼仪。各儒生方士们又说道：“封禅的含义是不死的名义。从黄帝以上，封禅能招纳来怪物，和神仙相通，因为遇到疾风暴雨，秦始皇没能登上泰山山顶封禅。陛下如果真想要上山，只要稍微登高就没有风雨阻隔了，那样就能封禅。”
汉武帝诏令儒生们采集《尚书》《周官》《王制》中的记载，草拟封禅的仪式，几年都没有写成。汉武帝就询问左内史倪宽，倪宽回答说：“封禅泰山，祭祀梁父，昭姓考瑞，这都是帝王的盛节。但是这些祭祀的大义和过程，并没有写在书上。臣认为如果封禅大功告成，就开闭于天地神灵，恭敬迎接神灵降临。陛下总揽百官群僚，让他们各尽职守，然后确定制度礼仪。这事只能由圣主裁决，亲自制定合适的方案，这些都不是群臣所能讨论决定的。现在马上要举办封禅大事，但却几年讨论没有结果，群臣各有说辞，最终肯定会一无所成。只有天子能确定中和之位，总揽万事万物，就像那金声后才有玉振，以便顺成上天之庆，建立万世之基。”
汉武帝就亲自制定礼仪，大多采用儒家学说进行修饰。还制作封禅用的祭器，展示给儒生们观看。有儒生说：“与古代的不一样。”于是汉武帝把儒生一律罢退不用。又按着古代的作法，首先振奋军威，用酒食犒赏部众，然后举行封禅大典。
这年冬十月，汉武帝下诏书说：“南越、东瓯全都受到应有惩处，西蛮、北夷还未顺服和睦，朕将要巡视边陲，亲自主持武节，设置十二部将军，由朕亲自统率。”
汉武帝随后出行，从云阳向北经过上郡、西河、五原，随后兵出长城，向北登临单于台，到达朔方，然后兵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旌旗绵延一千多里，以显示武节，威震匈奴。
汉武帝派使者郭吉告诉单于说：“南越王的头颅已经悬挂在汉宫的北阙。如果现在单于立即出兵和汉朝开战，我家天子亲自率军在边境等待；如果单于不能作战，就要面向南方向汉朝称臣。为什么迁徙远走，逃亡隐匿到漠北寒苦没有水草的地方，这算什么事呢！”
郭吉的话刚说完，单于大怒，立即斩杀了那位让郭吉面见单于的主客，扣留郭吉不让他返回，软禁到北海。单于虽然愤怒，但最后也不敢入侵汉朝边境。
汉武帝返回后，祭祀桥山的黄帝冢，到须如后解散军兵。汉武帝问：“我听说黄帝没有死，现在却有坟冢，这是为什么呢？”公孙卿回答说：“黄帝已经成仙上天，群臣们都很思慕，就埋葬其衣冠。”汉武帝叹息说：“在我升天后，群臣也会把我的衣冠葬到东陵吗？”汉武帝回到甘泉宫，祭祀泰一神。
汉武帝因为卜式不熟悉文章，就贬其官职为太子太傅，用倪宽接替他担任御史大夫。
汉军攻入东越境内，东越早已派兵拒险守卫，派徇北将军守武林。杨仆的军卒、钱塘人辕终古把徇北将军斩杀。原东越衍侯吴阳率领当地军兵七百人背叛东越王，在汉阳进攻东越军队。东越建成侯敖和繇王骆居股杀死东越王骆余善，率领部众归降。
汉武帝封辕终古为御侯，封吴阳为卯石侯，封骆居股为东成侯，封敖为开陵侯；又封横海将军韩说为按道侯，封横海校尉福为缭侯，封东越降将多军为无锡侯。
汉武帝说东越地势狭小多险阻，闽越人彪悍，反复无常，终究还是祸患，就诏令把那里的民众迁徙到江淮之间，东越这一带因此成为空虚之地。
公元前110年春正月，汉武帝巡视缑氏县，礼祭中岳太室山。汉武帝的随从官员在山下，似乎听到有人喊“万岁”三次。汉武帝诏令祠官增加太室山的祭祀，禁止无端砍伐山上的草木，把山下的三百户作为太室山的俸邑。
汉武帝东巡海上，祭祀天地、阴阳、日月、兵和四时八神。齐国人上书说的神怪鬼怪等方术数以万计，汉武帝征调船只入海，命令那些说海中有神山的几千人，前往寻找蓬莱神仙。
公孙卿经常手持符节，等候在名山旁边。在到达东莱时，公孙卿说：“在夜间看到有一人，身高数丈，但靠近时却不见了，只看到很大的脚印，像是禽兽。”群臣中有人说：“看到一名老翁牵着一条狗，说是‘我想见巨人’”，忽然间消失不见。”
汉武帝察看了这些大脚印，并未相信。等到群臣说起老翁的事后，才相信确实是神仙来了。汉武帝夜间住在海上，拨给方士们船只驿车，派出寻访神仙的达到数千人。
夏四月，汉武帝回到奉高，在梁父山以礼祭祀地主神。乙卯日，汉武帝命令侍中官儒生头戴白鹿皮帽，身穿官服，汉武帝进行射牛祭祀。在泰山的东方筑起祭坛，就像郊祭泰一神一样。祭坛宽一丈二尺，高九尺，祭坛下面放上玉牒文书，其内容保密。这些仪式进行完后，汉武帝只和侍中奉车都尉霍嬗登上泰山，举行祭天仪式，这些内容都绝对保密。
第二天，队伍一行顺着北坡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脚下东北方的肃然山设立新的祭祀场地，按照祭祀后土神的礼仪进行。在泰山封禅中，汉武帝亲自礼拜天神和地神，穿上黄色礼服并使用音乐。用采自江淮一带的三棱灵茅作为神垫，用代表五方的五色土混杂起来安放在祭坛上。汉武帝等人封禅泰山离去后，在夜间还有光华闪耀，白天有白云浮起在祭坛上。
汉武帝从泰山封禅回京后，高坐在明堂之上，群臣都齐声祝贺。汉武帝下诏说：“朕以眇眇之身位至至尊，做事兢兢业业，总担心难以胜任，这是因为我德行浅薄，不懂礼乐。在虔心祭祀泰一神时，朕好像看到有奇异的景象，想要停止却不能自主。于是就登封泰山，到达梁父山后，在肃然山设置祭坛。朕要不断改过自新，和众士大夫一起自勉自励，作为新的开始，特把今年十月作为元封元年。朕巡幸所到过的地方，博县、奉高、蛇丘、历城，一概免除百姓的田租及欠交的赋税，不用再交纳今年的算斌。赏赐天下百姓爵位一级。”
汉武帝规定天子每五年巡视一次，在泰山举行祭祀，诸侯们可以在泰山下各自修建官邸。
汉武帝在泰山封禅时，并没有遇到风雨，方士们也说蓬莱的神仙快要找到了。汉武帝很是高兴，感觉自己再去或许就能遇到神仙，就又东行到海上眺望，希望能见到蓬莱神仙，群臣进行劝谏，没有人能够制止。东方朔说：“想与神仙相遇，要顺其自然，不必急躁强求。如果为政有道，就不用担心无法遇到；如果为政无道，虽然到蓬莱见到神仙，也没有什么益处。臣希望陛下返回宫中，安静等待，神仙自然来到。”
奉车都尉霍嬗突然得了暴病，一天时间就去世了。霍嬗是霍去病的儿子，汉武帝非常悲伤，于是离开，沿海向北到达碣石，从辽西开始巡视，经过北方边境，到达九原。五月，汉武帝返回甘泉宫。汉武帝这次巡视一周，共计一万八千多里。
先前，桑弘羊担任治粟都尉，兼领大农令，全权管理天下盐铁事务。桑弘羊制作平准法令，命令距离较远的地方官府以各地的特产作为贡赋，参照商贾在不同时期向不同地区转贩不同商品的作法，相互转输。又在京师设立平准官，负责全国各地的转输事务，大农令所属的各官控制天下全部货物，价高时卖出，价低时买进，目的是让富商大贾无法牟取暴利，使各种货物的价格不能高涨。
到这时，汉武帝出巡各地，所到之处，赏赐丝织品共一百多万匹，金钱以上亿计，都由大农令充足供应。桑弘羊又奏请报汉武帝批准，小吏可以用捐献粮食的办法升为官员，犯罪的人也可以用此法来赎罪。因此，崤山以东地区一年的漕粮比规定数目多出六百万石，一年时间中，太仓、甘泉仓全部存满，边境地区的粮食储备也有余粮；各地货物相互流通，都有富余，丝帛富余五百万匹。百姓的赋税没有增加，而天下财物却变得富饶有余。于是，汉武帝封桑弘羊左庶长爵位，赏赐黄金二百斤。
这一年发生轻微旱灾，汉武帝派遣官员求雨。卜式说：“官府就应当以租税为衣食，现在桑弘羊派出官吏，在市场交易中买卖货物谋取利润。只有把桑弘羊用锅煮了，老天才能降雨。”
这年秋天，有颗彗星出现在东井宿。以后十多天，有颗彗星出现在三台宿。望气者王朔说：“观测时只看到土星独自出现，形状似瓜，一顿饭工夫后消失了。”有关官员都说：“陛下开创汉朝天子封禅记录，所以上天用‘德星’来回报陛下。”
齐怀王刘闳去世，他没有子嗣，封国被废除。
黄其军
作于2024年12月30日（古历甲辰年十一月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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