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厂门,他们挣的是希望
乔飞鸽
大西北的那片土地神秘又向往,于是暑期我一路西行,来到了新疆,安顿在高地食品厂。
厂门卫车师傅和田师傅是地道的阜康当地人。很喜欢和俩位师傅聊天,于我而言,他俩是一部活字典。深褐色的脸庞刻满了沧桑,深沟一样的皱纹写满了生活的变迁。那是根植于土地的厚重隐忍,有山一般的力量。
他们俩,总会令人想起罗中立的那幅著名油画《父亲》。
“我们新疆资源丰富,只要勤快,都能过上好日子。七几年的时候,我还到过你们北京的香山。”说起这些,车师傅总是一脸的算是见过世面的一丝小幸福小得意。
“我是七运村的,在九运镇买了楼房。儿子在阜康早就买了房,老婆子在阜康帮着看俩孙娃崽。
我自己在这里做门卫,工作一天休息一天,和田师傅倒班。每周一次到阜康看看老婆子和俩孙娃崽。”
说起来滔滔不绝,一脸的幸福满足。并热情邀请我去他九运镇家的小区看看,到处都是跳舞健身的人。
我问他是否会跳新疆典型的“动脖子”舞,就是那种头在脖子上可以左右移动的舞蹈。
“会呵。在家我每天下楼都要跳的。”车师傅很自豪地回答。
这可惊着我了。能想象吗?油画里的《父亲》,抖着肩膀,翩翩起舞“动脖子”。
看来,十个新疆人九个会跳舞,剩下的那个是舞王。
“现在农村都实行土地流转,转包给农业老板了。我家在九运村,土地肥力好,每人约有2.4亩的地,每年每亩大约一千六百元进行转包。像丁家湾往南的那些地。肥力弱些的,每人差不多能分到5亩地。反正每亩转包能有一千三到俩千的收入,多少取决于土地肥力。
厂前这些农田,还有人们的生活用水都来自天山雪水。
很多年之前,像雨坡村、七运村等各个村庄,都会选派身体强健的壮劳力,骑马翻过前面这座山,到后面的那座博格达峰山脚下取冰块,驼回来,化开了分给村民使用。
博格达峰,是天山最高的山峰,长年积雪。当年骑马,翻越前面这座山,到博格达峰山脚下取水。有时也会人仰马翻,有危险的。”
田师傅指着天山,娓娓道来。
“后来修建了渠道,夏天雪山融化,顺着渠道流出。这些年,政府为老百姓做了不少事。建了自来水厂,地底下都埋有水管道。再也不用骑马翻山越岭地取水了。
现在都是滴灌,节水啊。像以前那样漫灌,太费水。雪水金贵。这些棉田玉米地,需要用水了,水厂来人,把那片地的水阀打开,就可以滴灌了,很方便的。
现在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很多人在镇上在阜康买了楼房。我也快七十了,到高地厂当门卫,也可以和人们说说话,接触接触,顺便也挣些零花钱。”
忆往思今,田师傅总是抿着嘴挂着知足的笑容,双眼乐得眯成一条缝,活脱脱一位《油画》里的父亲。
厂里教我骑摩托的娜娜,是个不幸却又是幸运的维族女孩。
十多年前,她刚上初一,妹妹还在幼儿园,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车祸离世,留下她们母女仨。在无助的情况下,是政府帮助了她们。每到节假日,村里都会给她家送来米面和钱,她和妹妹的学校生活全是免费的。
说起这些,娜娜总是万分感恩,认为她们都是政府的孩子。
包括后来她到高地食品厂,也是她们二工村的村干部和厂领导商量好,把娜娜送到这里上班。而且村干部还时不时地会到厂里来了解情况,给予了她全方位的关爱。
所以娜娜总是动情地说她是政府的孩子!
她现在是厂里的质检员,厂里还送她到乌鲁木齐学习质检技术,由创业陪着她全程学习。我很清楚,创业作为名牌大学毕业生,当年博乐市高考状元,他有足够的自主学习能力。厂里这样安排,是让他在不动声色地帮助娜娜完成学业。
娜娜的笑容幸福明媚,真诚善良,全然没有接受馈赠者易出现的那种拘谨卑微。这是很难得的。所以用“明媚”这词来描写娜娜,再合适不过了。
我想,正是有了政府对娜娜一家全方位的关爱,包括心灵的呵护,才会有她今天如此的明媚自信。
厂里还有一位负责小食堂的维族大姐。其实年纪不大,大家都喊她大姐,可能是尊称吧,所以我也跟着叫她大姐。
一见到她,就会想起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女主角古兰丹姆,大眼睛长睫毛,维族女性真是个个都好看。大姐总是系着深色头巾,沉静寡言。
她干活特别利索。小厨房哪怕是放调料的边边角角,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楼道更不用说了,地面一尘不染,洁净得如同镜子一般,光亮可鉴。
心里我总是喊她“古兰丹姆”,她的“阿米尔”真是幸运,娶了这么勤劳的好姑娘。一次我去做核酸,正走在村路边。她开着农用三轮摩托车,停在我身旁,用带着维族口音的普通话(我称之为“维普” )说“我带你去。”她总是那么安静,话很少。
那几天早上到雨坡村做核酸,正好是附近各村的村民们来厂里上班的时间。迎面遇到开着农用带拖斗三轮车的人们,我总是忍不住向他们招手问好,完全没有平时的矜持。迎面而来,喜欢看他们的脸:平静带着幸福满足。到厂门口,“嘀嘀”一按车喇叭,厂门徐徐打开。
我深知,进了门,他们挣的是希望。
大食堂吃中饭的场景也是一场视觉盛宴。
中午2:00开饭。师傅们端着着两大盆饭菜来到一小屋子里。人们拿着饭盆争先打饭,吃多少盛多少,都是自己动手,拥挤有序。人们拿着盛饭的饭勺,用力盛饭;等不及的,干脆带上一次性手套,直接上手抓大盆里的饭菜,就像小猪仔们抢着吃母猪奶一样,总是吃得很香很满足,边吃边聊,没有丝毫的忸怩。无不透着一种原始蓬勃的生命力。
站在他们身后等着,田师傅车师傅看见我,总是乐呵呵地说,乔老师,快去盛饭啊。
这种原始旺盛的力量,是会感染人的。到了后来熟悉了这一切,我也会快乐地上前,甚至有一次也直接上手抓了一包子,当场就吃了起来。身后的一大叔看见后自豪地问:我们新疆的饭好吃吧。
那么大小的包子平时一般也就吃俩,那天中饭,我破天荒地吃了四个。原来吃饭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下午到了下班时间,他们开着三轮车成群结伴招呼着回家。他们的背影看不出有丝毫的疲态,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
一次和振亮往丁家湾方向健步锻炼。出了铁道桥,迎面看到一农用三轮车在快速行进过程中,后轮带拖斗掉下了路侧的沟渠,差不多有一米深呢。只见后轮车斗陷在了沟里,车头高高地翘起,直指天空。我下意识的反应是电话120急救。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见俩四五十岁的农妇,缓缓地从车里爬了出来,没事似的,重新裹好头巾,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呵呵地朝我俩招手,让我们帮着把三轮车从沟里拉上来。就这样,振亮和我一起拽车头,她俩在沟底下推。
“一二三,一二三——”喊着号子,真的把车给推上来了。她俩道了谢,又乐呵呵地重新上路了。也许是这里的土地,以及天山雪水的滋养,让他们有了如此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这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现在新疆有很多的当地企业家们,也像高地厂一样,可以让村民无需远离故土,在家门口就可以上班挣钱。早上开着农用车,载着希望进厂,傍晚再带着期许回家。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富裕起来,幸福起来。政府在行动,企业在反哺。
彼此间,没有比这更好的双向奔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