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饭后,齐衡正陪着明兰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盛家突然遣了人过来,说是盛老太太晚间突然不好了,现在已是昏了过去,还请明兰过府瞧瞧。
明兰一听闻老太太不好了,已是慌了神,若不是齐衡扶着,怕是站都站不稳,连忙吩咐小桃:“备车,快备车,我要去看祖母。”
齐衡见明兰这副神态,连忙安抚道:“我已经让不为去备车了,你不要着急,祖母一向身子硬朗,不会有事的,你先别着急,我在这里,我陪着你。”齐衡一边虽揽着明兰,不住安慰,另一边自己也早已是心急如焚。
“公子,马车备好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不为匆匆备好车,齐衡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要同明兰启程出发。
齐衡刚将明兰扶上马车,却见平宁郡主匆匆而至:“衡儿,我都听说了,我已派人去请了林太医,我们齐府与他素来交好,他是信得过的,有他在,帮忙看看老太太,你们也安心些;且你此番陪明兰回去,带上顾嬷嬷,她一直跟着我,最为可靠,今日这事发生的着实蹊跷,有顾嬷嬷在,我才放心些,你务必要好好照看着明兰。”
齐衡听闻这一会儿功夫,母亲竟已为自己夫妻二人做了这诸多思虑安排,心中一涩,虽有千言万语,可今日事态紧急,便只向郡主作了个揖道:“是,儿子记住了,多谢母亲。”
“好孩子,去吧。”
夜色里,齐衡夫妇的马车急急向盛府驶去,平宁郡主站在国公府门前,神色晦暗不明。
盛府。
明兰立在老太太床前,看着祖母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只觉心如刀割,这厢林太医已为祖母看过,只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是哪里的毛病,明兰纵然心中尚有疑问,此时也不便多言,只说心里仍是十分不放心,夜里要在此守着祖母,并请林太医也在府中先住下,盛紘一想老太太向来与明兰感情最好,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前脚看着盛紘与王氏对着林太医千恩万谢,相携而去,后脚明兰便遣小桃偷偷再将林太医唤来,自一踏进盛府,明兰便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祖母突然病倒,实在太过蹊跷,如果其中另有隐情……明兰暗暗想着,无论最后事实怎样,她都一定要为祖母讨个公道。
“夫人,林太医到了。”明兰抬头一看,小桃已将林太医请来,忙请太医落座,又吩咐房妈妈将寿安堂关严实了,别叫人随意走动,这才转头对着林太医,缓缓开口问道:“林太医,现下请您来,我只问一句话,我祖母到底怎么病的?”
林太医似乎并不奇怪明兰会有此一问,他看了眼齐衡,又看了看明兰,见这夫妻二人均面容严肃,一副誓要追根究底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太太这病确实蹊跷,方才人多嘴杂,老朽不便多言,既然夫人相问,老朽便实话实说了,老太太今日的症状,不像生病,倒像是中毒。”
“中毒?”齐衡闻言大惊,却见明兰已是一头冷汗,手中的帕子早已绞变了形,面上却仍强作镇定:“先生确定?”
“这……老朽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若能查验老太太今日的吃食,老朽便能再确认几分。”
明兰点了点头,看向房妈妈问道:“祖母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老太太近日胃口不好,今日只用了些早午饭,如今天热,这吃剩下的都进了泔水桶了。”房妈妈一想到竟有人存了这样阴毒的心思,不免恨恨道:“若抓到是谁这般狼心狗肺,定要拖出去打死。”
明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房妈妈顿了顿,仔细想了一遍,忽然一脸惊惧地说道:“只还有聚芳斋的芙蓉莲子酥,老太太一向爱吃,太太便主动买来,说孝敬老太太的。”房妈妈说到此,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却听明兰又问道:“可还有剩?”房妈妈连忙回道:“今日闷热,老太太胃口不好,还剩了大半,我这就端出来。”
明兰忙让林太医细细查验,只见林太医脸色发白道:“的确是毒,不过非砒霜之类,而是银杏芽汁,若非老太太近日吃的少,否则……”
明兰听到此,已是一阵后怕,连忙问道:“现在可还有救?”
“老朽先以药物催吐,再扎几针,随后再施以汤药祛毒,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老朽也无十成把握。”
听闻林太医此语,明兰心如刀绞,只觉一阵眩晕,齐衡见状,连忙扶住明兰,并对林太医郑重说道:“一切便有劳太医了,我齐国公府感激不尽。”
“小公爷言重了。”林太医连忙应下,“为求稳妥,老朽还想查验一下老太太早午饭剩下的吃食。”
“有劳太医了,”明兰勉力打起精神,“房妈妈,你陪林太医过去吧。”
看着房妈妈陪林太医出去,明兰心中已有决意,她看着齐衡缓缓说道:“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同你借些人。”齐衡看着明兰神情晦暗,心痛道:“你我夫妻一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你想做什么,尽管直言。”
“祖母病重,公婆都十分挂心,所以,请不为以向公婆报平安为由,回一趟齐国公府,并将府中护院家丁悉数带来,先叫开盛府大门,再从里头全给我堵了。”明兰又看向小桃:“这府里有几扇门,你都清楚的,你便在大门里等着不为,里应外合,到时谁也别想溜出去。”
齐衡看着明兰神色坚决,又吩咐不为道:“若父亲和母亲问起,你便说是我的意思,今日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待回去后我自会一一陈明。”
小桃和不为听了,连忙应下,立即出门去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齐衡夫妇,明兰走到祖母床边,看着昔日康健的祖母如今一朝危在旦夕,心痛难忍,明明已经入夏,明兰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齐衡看着明兰红着眼睛,不发一语,唯恐她也跟着熬坏了身子,沉声劝慰道:“明兰,你难过也好,愤怒也罢,都无需强忍着,我说过,我一直都会在。”
明兰强忍到现在,听了此话,终是扑进齐衡怀中,带着哭声重重骂了一句:“这群王八蛋!”
盛府一夜仓皇。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王氏便派人来请明兰,想是已然发现家中让人堵了,出不得人去,只得压着怒气来请明兰。
一见着明兰,王氏便气冲冲说道:“明丫头如今是愈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无缘无故就将家里围住,若谁有不肯,便就要打人,真是好大的阵仗!明丫头,你到底要做什么?”明兰并不理会王氏,见盛紘在一旁也不做言语,便走至盛紘身旁轻声安慰道:“爹爹放心,府里是从里头堵的,外头并不知道,至于为何要这般?”明兰声音冷了下来,“稍后我自会解释清楚。”
王氏见明兰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只觉心头之火腾腾燃起,又不能直接发难,只厉色道:“老爷今日还要上朝呢,你这样一直将家里围住,成何体统。”王氏话音刚落,只听门帘外有一人道:“祖母病重,家中诸位皆心急如焚,今晨我已派人告假去了,又想到岳父大人一片孝心,此时想必也难专心公务,小婿便替岳父大人一同告了假,还请岳父大人不要责怪小婿擅作主张。”盛紘见是齐衡,又细想这话也不无道理,便只讪笑道:“元若,你这是一片孝心,我岂会怪罪,原我今日也是打算告假在家的。”齐衡听了,只淡淡一笑,也不接话,直走至明兰身边,低声说道:“人刚刚抓着了。”明兰听了,抬首便对盛紘接着说道:“爹爹,你可知祖母为何突然病重吗?”
盛紘还未说话,王氏便急忙抢白:“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突然不适也是有可能的……”明兰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小桃忙将一个小包袱拿出来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几块金黄的点心,盛紘看了一脸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便是这点心差点要了祖母的性命!”明兰陡然喝道,王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说道:“这点心还能有什么事儿吗?”“这点心里有什么文章,太太不知道吗?这可是您买来送与祖母的。”乍闻明兰发难,王氏几乎瘫软,只强撑道:“盛明兰,你可不能空口白话,凭空诬陷人,还有没有规矩了!”“规矩?”明兰嘲讽道:“这糕点中被人添的银杏芽汁,淬炼极难,只需一点,便能要人性命,若不是天热,祖母不耐甜腻,只吃了一块,这会儿子,祖母怕是已在阎罗殿了。”明兰眼中含泪,只死死盯着王氏,王氏此刻六神无主,嘴上却仍在狡辩,一会儿说是太医诊错,一会儿说或是老太太身边的奴才起了歹意,盛紘见王氏这般胡言乱语,心下已是明白几分,更知事态严重,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齐衡见屋内吵吵嚷嚷,盛紘也不下个决断,便拱了拱手道:“岳父大人,小婿愚见,此事人命关天,既然今日争执不下,不如请顺天府来查一查吧,如此也好真相大白。”盛紘心下一惊,连忙反驳:“不可不可,”又看向王氏,“此事证据确凿,无需惊动顺天府了,你毒害婆母,我盛家岂能容你,今日我便要休了你!”王氏一呆,接着便大哭起来:“你怎么能这般待我,我的命好苦啊!”王氏还在痛哭,却见一贯伺候在她身旁的刘妈妈冲出来抱住她:“太太,都这时候了,您就说了吧,想想柏哥儿,想想大姑娘,你得为他们想想啊。”说罢又对明兰说道:“六姑娘,这些事情我虽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家太太是连个字儿都不识的,如何能想出这样的毒计啊,还请六姑娘明断啊。”
一时间屋内皆静下来,只有王氏的啜泣声,盛紘此时心中已然猜到一人,细思之下,心中更是惊怒。齐衡与明兰相携而立,只静静看着王氏,半晌,王氏才抽噎道:“是我姐姐,她说这银杏芽汁只会让老太太身子虚弱些,伤不了性命的,我没想到,没想到……”“糊涂糊涂!”盛紘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但真的听到王氏吐出实情,一时间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康王氏也灌上一杯银杏芽汁。
明兰将事情前前后后思虑一番,也不免冷嘲,好个阴险歹毒的妇人!齐衡见王氏一五一十皆已和盘托出,便吩咐不为道:“把人带上来。”
齐衡话落,便见顾嬷嬷领人押着个妇人进来,这妇人面容狼狈,仔细一看,却是王氏房里的钱妈妈,顾嬷嬷一一行了礼:“禀小公爷,此人一早便在府内鬼鬼祟祟,被家丁拿下,老身已问过了,原是此人受了康家姨母的嘱托,说是盛府不论有了什么事,尤其是老太太那边,都要前去报了她,因此一早正想着怎么出去呢。” 顾嬷嬷禀完,又看了眼钱妈妈,钱妈妈一个哆嗦,忙又一五一十地将与康姨母间的种种,细细交代了一遍。齐衡听了点了点头,吩咐先把钱妈妈带下去,又环视屋内众人,见盛紘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心下了然,看向明兰道:“夫人,你看现下要如何处置?”
明兰看向刘妈妈道:“现下,就要辛苦刘妈妈了,请您去一趟康家,务必将姨太太请来。”刘妈妈一脸不解,只见明兰又低声吩咐几句,“明白了?”刘妈妈听完,只觉这六姑娘诓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定将姨太太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