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倚醉楼前夺命刀 寒山寺里初过招
戊戌二月,杭州突起一把大火,将天下第一钱庄——大通钱庄烧的干干净净,无数典当记录被烧成黑灰,连那藏在钱庄银库里的十万两白银也烧的一干二净。
“可笑,明眼人都知道,那白银会被这火给烧化了?”
杭州倚醉楼里,一名嘴角生痣的大汉煞有其事,执起筷子指点江山,“那可是十万两雪花银!从甘肃运来的十足十的银元宝,便是借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也得烧个三天三夜吧!”
啪嗒一下,大汉一拍桌子盖棺定论:“要我说,不是监守自盗,就是有人蓄谋已久。十万两白银,财可通神啊。”
“是啊,是啊,照这么说来,这里面的水可不浅啊。”有人应和道。
“十万两啊,啧啧啧……”有人摇头叹息。
“呵,咸吃萝卜淡操心,十万两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咱,操心这个作甚?”有人不屑一顾。
那大汉睥睨四周,在同桌人的邀酒吹捧下又开始胡吹大气,说什么他在杭州知府杭铁生那里能吃饭,水龙寨大当家那儿也能喝酒,长江之下的黑白两道他都熟之类,引得同桌之人羡慕不已。
那大汉吃饱喝足后终于拍着圆滚滚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的走出倚醉楼,刚一跨步,倚醉楼上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大汉身子一晃,顿时捂住脖颈,艰难的转过身,喉咙中嘶哑难言,壮硕的身躯晃悠两下,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脖颈上,一把带着骷髅头的飞刀没入其中。
“啊~杀人了!”
倚醉楼外爆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楼中的食客顿时哄然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的夺门而逃。
人群顷刻散去,门前血泊中,大汉的额头上忽然贴着一张薄纸。
一个硕大的“死”字压在脸上。
……
杭州大狱,仵作房。
“又是这个?”杭州捕头金大钟捻着薄纸反复看着,凑近鼻尖嗅了嗅,转手交给身旁的助手,捕快杨秀。
“苍州墨,洛阳纸。”杨秀也闻着上面最近十分熟悉的味道。
“这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吗?”金大钟围着大汉的尸体仔细看着,脖颈间的匕首赫然醒目。
“调查清楚了。”杨秀指着他嘴角的大痣,道:“此人叫刘大海,是四海船行的力巴,我刚还叫四海船行的管事来认人了,没错,就是他。”
“一刀致命,鬼头飞刀……又会是谁?”金大钟喃喃道。年近四旬的他在杭州捕头的位置上已经做了十五年,风里来雨里去,一个船行的力巴,死了也就死了,可这把鬼头飞刀才是关键。
自从上月大通钱庄失火之后,杭州这片的杀人案件就越来越多,江湖人士不断聚集,都盯着十万两白银的去处,想浑水摸鱼的不在少数。而敢光明正大对官府下战书的,只有这鬼头飞刀。
除却江湖仇杀,金大钟实在想不明白最近死在鬼头飞刀下的到底还有什么原因。
杀人为乐?笑话!
“他和赵秀娥,孙德旺,郭有才有关系吗?”金大钟问道,这三人也是死在鬼头飞刀下的。
杨秀皱眉道:“毫无关系,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查过了,他们三人甚至都没有在同一片地域活动过。”
金大钟亦是千头万绪,沉思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四人死了?而不是其他人,一定有猫腻,一定有!”
“去,给我查最近他们四人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这一个月是不是都是毫无异常!”
杨秀点头应下,急忙出去了。
而此时,金大钟这才注意到了刘大海的手掌,五指曲张,短小精悍,拇指与食指犹为粗大,犹如虎爪。
姑叔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在寺庙众多的杭州,寒山寺不比灵隐寺的签灵,也没有皇台寺的香火旺盛,更没有雷音寺里雷峰塔的奇闻异事,但在江湖上却是如雷贯耳。
无他,寒山大师拾竹乃是江湖上硕果仅存的前辈宗师之一,佛法精深,深得六祖妙法。
这日,顺江而下的客船上,一名小哥儿百无聊赖的坐在船头,他穿着靛青长袍,面若刀削,只是这刀却是钝刀,生生将好看的轮廓削成了四不像。眉眼却是生的好,清秀干净。双鬓散落几缕黑发,倒是一个放浪公子。
船行到头还未靠岸,小哥儿却是迫不及待的撑起身,脚下一点便越过码头,直奔寒山寺而去。伸手推开寒山寺沉重的大门,只见里面几个僧人正在洒扫,台痕阶绿,静谧幽然。
“施主止步,本寺不接外客。”
小哥儿负手看着寺内,枫叶遍地,枝头仍挂着一抹嫣红,犹如走进自家花园一样打量着。
智通见这人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头不由起了火气,走上前拦在身前重重道:“施主,还请速速离去。”
小哥儿盯着智通眨巴眨巴眼睛,见智通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突然噗嗤笑道:“智通师兄,你还欠我一个鸡腿啊。”
智通的脸陡然涨红,抢辩道:“胡…胡说八道。贫僧,贫僧怎么可能吃鸡腿。”
看着小哥儿憋着笑,智通这才反应过来,眸中惊疑的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啊呀一声,眉飞色舞,又惊又喜道:“原来是你啊!”
转过身,智通就大喊了起来:“快来,快来,看谁回来了。”
僧人们闻声便涌了过来,看着小哥儿的模样也是惊疑了许久才认出来的。而这小哥儿,上去就是捶胸搭肩,好不熟络。
原来,这小哥儿就是寒山寺俗家弟子元显,佛名智觉。
“智明,你怎么变胖了?说,你是不是又偷偷出去了?”
“智宽,还认得我不?”
“智仁,你小子可以啊,都长这么壮了,不错,不错。”
而智通他们亦是七嘴八舌的问起话来。
“显哥儿,你又去哪儿玩耍去了。”
“显哥儿,你怎么也变了,我们都快认不出来了。”
“……”
“肃静!佛门之地,岂容喧哗!”
忽然一声大喝,僧人们顿时回过头,见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的戒律长老,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回了元显一个歉意的眼神后便匆匆拿着扫把跑远了去。
僧人散去,元显腆着一张脸上前施礼道:“不肖弟子智觉见过戒律长老。”
戒律长老怒目圆睁,喝道:“汝已非我佛门弟子,还回来作甚,出去!”
元显心中暗道,大头鬼,你给小爷记住。面上却是戚戚然,叹气道:“哎,弟子出走半生,漂泊无定,如今想师傅了,所以就想回来看看师傅,还请戒律师叔网开一面。”
见元显如此动情,戒律的脸也不禁缓了下来,但对他往日败坏佛门风气的事仍旧耿耿于怀,怒气稍减道:“怕是外面混不下去了,又想回来吧?”
元显心头怒道,回来?你八抬大轿请小爷,小爷都不回来!忍住,忍住大事要紧!
恰此时,曾经的好队友智通依旧给力,恰到好处的插了进来。
“智觉师弟,师傅召见。”
元显看了眼爆发边缘的戒律,想了想还是不刺激他了,不然自己恐怕走不出寒山寺。随即低眉顺眼的跟着智通走向内院。
戒律看着元显的背影,仿佛有一条狐狸尾巴在向他挥手,心头恨恨道:有我在,你这耗子屎就别想坏了寒山寺这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