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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一年的秋日,我探着脑袋听恩师讲课。他讲的是宋代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他讲到悲欢离合总无情时,停顿了很久。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那时年少,我并不明白这句词的含义。更无法切身体会词人的心境。
三楼的教室外种了一颗玉兰树,它的枝丫偷偷爬上了窗台,没想到在秋日里它的花也开得如此繁盛,花瓣轻轻飘落在我的书页里,这让我忆起南楼的萧声来。
恩师号清尘子,曾自述:"吾居于龙角一隅,南楼也。"
南楼,雨落屋檐,草动虫鸣,美妙,空灵。
南楼在雨夜里总是传来萧声,凄宛哀凉。我曾看过恩师的回忆录——《拿来纪念的回忆》。他说“年轻时不去做一些开心的事,垂垂老矣的时候,没有回忆,难以度过寒冷的冬天。”
我常细细地想,恩师该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洒脱,他豪放不羁,他琴棋书画信手拣来,他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与周边的一切格格不入。我甚至常常猜想他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才子,毕竟师生都叫他才子。
他十分喜爱阅读,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十分爱读古龙,爱那些江湖情仇,爱那些豪放不羁的心胸。但他最爱的是诗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说我们读书,我们写文章不是为了记录,我们读诗词,我们读的不是他们的心境,我们也不是在了解他们的一生,我们是在更接近自己的灵魂。
儿时听雨,“髫龀七八岁,绮纨三四儿。弄尘复斗草,尽日乐嬉嬉。”
少年时听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成年时听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如今听雨,“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恩师讲到清明,说自己常常夜夜梦见病重的父亲。一直躺在病床上呻吟,他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不能说一句话。又或者梦见父亲背着小时候的自己,走过那些开满油菜花的田间。
他的父亲曾因关节炎住院了好些天,他去时雨扯天扯地的下,他也不知为何那日的雨下得那般急,他背着父亲在雨中一步一步趟过那些泥泞的山路。直到天色慢慢淡下来,才回到了家。
父亲在他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背着他走过泥泞的油菜地,他记得父亲身上有一股劣质的烟草味,很是好闻。四月的雨那时还是柔柔地下着,轻轻打在雨伞上,可真是好听。他趴在父亲的肩上嬉笑着。那样的时光却总是短暂的。
父亲走的那天如他去医院接父亲回家的那天一样,雨下得格外急,他说那日的雨打在他身上,他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老天爷的眼泪。
悲欢离合总无情,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伤痛,而是一生的潮湿。
他总是高谈阔论,满腹经纶。他写得一手好字,他的墨宝也曾赠予我。
那墨宝写的是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后来我有了阅读的习惯,我有幸阅读余华老师的《活着》和汪曾祺老师的《受戒》。
我更加明白我们阅读不是为了了解他人的一生,也不是为了体会他们的心境。而是滋养我们的灵魂。
南山南,南山一梦魂断消。薄薄雨季无情戏,弹剑作歌,而今漫步从头越,海阔天空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