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淼:
你好。
为什么要给你写信呢?因为有些话我不想和你面对面说。和你认识半个学期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不过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我原本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作为转学生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可后来你跟我说,你在我来到这所学校之前就见过我。
“开学前一天的下午。”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你还会记得这么清楚,我绞尽脑汁从脑库里搜索有效信息,撅着嘴想了半天,但始终没有一点印象。
“你在公交车上一直低着头,到站时把一本《人间失格》落在了座位上,别人上前提醒你,你头也不抬地拿起书就跳下了车,那个别人,就是我。”
你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声音清澈明亮。
有吗......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从书店出来坐车回家,午后的阳光正好,可我的脑袋里却是一片阴霾。第二次摸底成绩出来了,我的排名和上次差不多,依旧在名单的末尾处不情愿地挂着。全家除我以外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挑灯夜读、假期补习、与外界隔绝……种种方法都用上了,就是不见成效。于是,我妈决定大动干戈走一步险棋——转学。我默许了她这样的的举动,她在吃惊之余又感到欣慰,毕竟,这是有史以来我做过最配合她的一件事。到站提示音一响,我便急匆匆地下了车,全然对忘记拿书和提醒我的人这一片段没有半点儿印象。
第二天一早,我穿着崭新的校服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来到教室讲台前,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没几个人抬头看我。班主任让我自我介绍,我沉默半天,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叫夏新禾,是新来的差生。”
还没等全班反应过来,我便大模大样地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那一瞬间,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一张张惊诧的表情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来。
上午的课我基本没听,要么侧过脸去数窗外的树叶,要么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课间休息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暖风徐徐,吹在脸上相当惬意,不多时,几声砰砰闷响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那声音离我很近,是手指敲击桌面发出的响声。我不耐烦地抬起头恰好看到你微笑着站在桌角,双眸如晴空般澄澈通透。
“你好,夏新禾,我是于淼。你今天刚来,班里的情况可能还不熟悉,以后你有任何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
我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明亮的光线如同清泉在教室里流淌,空气中漂浮起细小的尘埃化作一个个欢乐的精灵在跳跃飞舞。我不屑地看了你一眼,又重新趴回桌子上。
从那天起,你就彻底死盯上我。早上带我去操场晨跑,课间检查我的随堂笔记,放学后甚至还帮我做值日。而我,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且背道而驰。我会悄悄跑到队伍的最后,趁你不注意溜进教室睡回笼觉;随堂笔记一点儿不写,故意让你难堪;放学铃一响,第一个冲出校门,扔下你一个人打扫整间教室。哼,你不就是班主任派来监视我的吗?学习委员了不起啊,班长够牛气啊,我偏不听你的,有本事你去打小报告啊!
或许是你觉得我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性,又或者懒得和我一般见识,你像往日一样和我打招呼、找我聊天、检查我的随堂笔记。我可真佩服你的耐心,我就是差生一个,而且是无药可救的那种,如果换成我是你,早就撂挑子不伺候了。
“夏新禾,真没看出来你字写的不错啊!”
你一页一页地翻着我的笔记本,不禁发出一声赞叹。一瞬间,周遭的同学都猛扑上来想要看个究竟。
“马上就要开始班级黑板报评比了,这个月的板书就由你来负责吧。”
“不干!”
我倏地站起身拨开围成一圈的同学,一把抢过笔记本随即狠狠白了你一眼。你站在同学中间静静地望着我,脸上没有一丝不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生气,就算我处处和你作对,你还是会冲我露出温和的笑意,不厌其烦。以我执拗的脾气是不会去找你问清楚的,况且,我和你隔着好几排座位,就像我们之间距离,乘云行泥。
期中考试的那天早晨,值日生因一时疏忽把班级钥匙弄丢了,翻遍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眼下距离考试还有不到十分钟了,所有同学集中在门外叽叽喳喳叫嚷个不停,有的责怪值日生不负责任,有的建议去教务处找老师帮忙,还有的幸灾乐祸喊叫打不开门就不用考试了,直接放假得了。你一边安慰做值日的同学一边劝止大家不要着急,我怒气冲冲地放下书包,二话不说朝着教室大门就是一脚。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门开了,锁坏了,所有人都傻眼了。
“夏新禾,你干什么!这是破坏公物你知道吗?你到底是不是女生?”
半晌,你的声音打破长久的宁静,回声一直传到走廊尽头。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一天到晚婆婆妈妈,为了把破锁让全班同学在这儿集体罚站,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男的呢!”
我从地上拎起书包,重重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事情发展的和我预想的一样,最后一门学科考完后,我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可令我意外的是,你也在场。
在班主任面前,你说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有意的,完全出于能让全班同学及时参加考试而一时心急踹开了教室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不停走着,此间我始终低着头看着脚尖,一言不发。窗外夕阳渐渐西沉,于淼啊,你可真能白活,要说这事和你有关,那是你身为一班之长的责任担当;要说这事与你无关,确实是我一人干的,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搞不懂你为什么比我这个“主犯”还积极主动道歉认错。就在你和班主任聊得热火朝天时,我拾起地上的书包,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夜幕降临时分,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条你发来的信息。
你写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不知名的花,有各自的姿态,各自的形状。找到属于自己的泥土,浇灌合适的水分,自然而然的生长出自己的色彩就足够了。夏新禾,不要再把自己定义为差生了,你一点儿也不差,真的。还有,你踹门时那一脚简直帅出天际!”
我静静躺在硬朗的床上,天花板上的花纹在暖黄的灯光下渐渐显露出来,仿佛天很高,云很轻,仿佛一道光束倾泻进教室,仿佛看见你微笑时眯缝着的眼睛,弯弯的像新月。
于淼,我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你了。
关于黑板报的事我会考虑,但并不代表我就答应你了。
还有,下学期尽量少来烦我。
你的新同桌
夏新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