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结局有两种,一种是功业在身后灰飞烟灭,另一种是奠定百年基业,人虽去而不朽。这两种结局,恰是努马.庞皮留斯和莱克格斯的写照。
努马是古罗马的第二任国王,他的功绩一言以蔽之,就是使罗马杰努斯神庙的两座大门虽设而长关。这两座大门被称为战争之门,战争时一直打开,和平时期关闭。据记载,除了奥古斯都打败安东尼时大门短暂地关闭过,就只有努马在任时长期关闭。努马创立了宗教制度和祭典礼仪,给罗马带来长达43年的和平。
如果说努马的成功像儒家克己复礼的成功,莱克格斯的成功更像道家小国寡民的成功。莱克格斯是斯巴达的政治家和立法者,一手将斯巴达建成了“不贵稀有之物”的国度,更让普通百姓从追逐金钱、为生计奔波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国度曾经接近过“均贫富”,似乎非斯巴达莫属。我们都知道斯巴达造就了战士,不知道斯巴达的培养方式,更造就了智者。普鲁塔克怎样评价斯巴达人呢?“斯巴达人是世界上唯一的民族,可以借着战争获得休息。”“斯巴达人的特质与其说是体能的操练,不如说是智力的激荡。”更为难能可贵的,斯巴达用同样的方式将女子训练出有力量的、精神强盛的美。曾经有人认为全世界只有斯巴达的妇女能够支配男子,她们的回应是:这话很有道理,因为只有我们才是能够生出男子汉的妇女。这话铁骨铮铮,竟是来自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历史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真的很难言说。
现在来说两位伟人身后。努马逝去,战争之门重启,罗马又成为努马做国王前的罗马,充满血腥、斗争和成王败寇。莱克格斯的思想和制度却被斯巴达人谨守,带来了斯巴达长达500年的强盛。在几百年间,斯巴达成为希腊城邦国家的仲裁者。
对此,普鲁塔克的评价是:那个良好而公正的制度未能历久不衰,在于缺少能使一切聚集不散的黏合剂,那就是教育。
杰弗逊曾经说,这世界是属于活人的。每一代人都会逝去,最考验一代人水平的,是他们给这世界,留下了怎样的活人。
莱克格斯始终认为,法典用文字写就来强迫人们遵守是没有用的,除非能改变人的内心。他实施了一系列措施,不是强迫,而是教化之功。他激发出斯巴达公民的荣誉感,使人们愿意过自律、奋进的生活。最近一两年常想起人生的消耗。深觉现代人并没有将自己最好的部分用于最有价值的生活,智商、知识、体能似乎都消耗在无谓的事情上。有人说,这就是人生。其实并不如此,这只是没有经过思考和选择的人生。斯巴达人的生活方式,可能被现代人诟病,但看过莱克格斯的传记,就知道这实在是经过思考并予以实践的价值体系。是的,是体系,因为不但将价值观树立起来身体力行之,还通过教育,将这种精进的生活方式代代相传。
教育的功用究竟是什么呢?并不是教会一种谋生的手段。当斯巴达将“谋生”从社会生活中剔除的时候,我们更能看清楚教育的内涵和作用。身体强健,精神强壮,能思考,有荣誉感,享受音乐、舞蹈。战时是精兵强将,坐而论道就是智者。将这样的下一代留下来,才是对后世最大的贡献。500年在人类历史上是不短的时期,能走这么长路程的,不是权势、武力和财富。精神和体力都健旺的国民,一心一意追求理性、幸福和真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是生产力了。
教育是体系,始于价值观,终于实践。现代教育选项很多,也许慢慢就在功能性的探讨中迷失。这个命题其实就像莱克格斯的选择:他从斯巴达远行,行前和家人诀别,并要斯巴达人答应他,在他回来之前,执行他的政策不改。他最后在外地绝食死去,这样斯巴达人就会谨遵承诺,因为他永远不会回到斯巴达了。他死去之前,知道留下的斯巴达人,是让他心安的,让他可以将整个城邦交付而不迟疑。
若有可以检验教育的标准,这个应该是最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