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牛久之在被押往服刑的路上时,还是高兴的,心情格外的清爽。
终于离开了那个日夜折磨他的小黑屋。
那里,犹如将他以前光明灿烂的人生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句号,他偌大的身躯和灵魂天天蜷缩在那里,像一个大虾,始终伸展不得。但更受煎熬的是,审而未决。
终于了断了,不再受那种等待判决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夜煎熬。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对于未来的无知,你不知道头上到底悬着什么样的利剑,也不知道何时落下,落在身体的哪一个部位。
他望着囚车外湛蓝的天空、天空中雪花白般的云朵以及下面翩飞的云雀,思绪变得欢快起来。
人所以为人,就是有思想,有情绪,不受任何空间限制的能调动肉体的欢愉。
他现在倒是希望快快见到他的人生的另一个驿站——那个长达九年之久的服刑目的地。
牛久之开始了漫长的服刑生涯。
起初,他被分到教育队。这是规定,所有新来的人员,必须在这里接受为期半年的入监教育,学习一些行为规范以及必要的请示报告制度。
上午是走队列:正步走,齐步走,原地踏步,蹲下,起立、队列报数等等,下午是文化课学习和几十条服刑人员的行为规范背诵。清晨五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就寝,所有的作息制度为半军事化管理。
生活很是井井有条。
牛久之刚开始还很不习惯,不管是进来以前还是受审期间,都是漫散的生活方式,如今陡然进行规范化强制,有一个适应过程。
所以,牛久之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这个转变,调动身体的各个功能积极应对。转变是痛苦的,这简直是凤凰涅槃般熬煎。
但两三个月之后,虽然身体快速消瘦下去,可是,一种充实的感觉像清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一样,慢慢填充了他空虚的生活,而且不适的状态逐步归位正常——大家都一样,都一样的光头,一样的囚服,一样的行为,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没有其他非份之想,集体宿舍中的一人一铺,且收拾得干净整洁,无多余的奢侈品,生活简单到仅够维持正常的需要水平。进来之前的那种丰富多彩得让人乍舌的豪华,在这里找不到任何踪迹。
牛久之想,这样也不错,等于是修心养性了。伙食比照受审期间好得多了,而且,每日的体力活动消耗量很大,因此,对于食物的摄取,挑不了精也拣不了肥,有啥吃啥,吃得还很香甜。
同一批受训的人员中有个叫老肥的,与他的情况差不多,在外面时也是一个不小的官员,可能太留恋以前的生活了吧,在受训时,总是病怏怏的,面黄寡瘦,虽说外号叫“老肥”,可是,两三个月下来,几乎可以叫“老瘦”了。
他与牛久之分到一个宿舍,且在上铺。夜间十点熄灯后,牛久之总是听到他在上面翻身,并有轻微的叹息。
星期天休息时,舍友们在一个楼层里的,宿舍之间,可以串串门,宿舍里或几个人打扑克,或三三两两聊着天。
老肥便坐在牛久之的床边与他聊。
“唉,他妈的真倒霉!”老肥开口就是一肚子牢骚。硕圆的脑袋摇晃着。
牛久之微笑听他讲。
“老子是被那伙人硬咬出来的,本来没我嘛事,不就是收到几张银行卡吗?可那银行卡是他们硬塞进沙发里面,我根本就不知道。”老肥说。
牛久之依然微笑着。他想,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办案人员不是吃素的,如果拿不住,会把你弄进来?现今发这种无谓的牢骚,着实没什么意思,而且徒然增加自己的烦恼。
“我准备申诉。我太冤了。”老肥说。
牛久之还是微笑着。
老肥说:“你什么情况?”
牛久之再也忍不住了,淡淡地说:“彼此彼此。都是没管住手和嘴,如此而已。”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老肥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