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是那种牙齿打掉了也不吭声的男人，小病小痛从不哼唧。这次却彻底地被“痛风”打倒了。
据说，周六晚上龇牙咧嘴地疼了一个晚上，但没舍得闹醒我。周日上午已经不能下地了，且左脚碰不得，连牵动着都不行。我自然背负不起他的体重，急中生智，想起了小王一直骑着拉杆箱滑行，找到家里的拉杆箱，让他依靠右腿滑行着下楼去医院就诊。
从自以为是的腱鞘炎，要验血报告出来是尿酸指标，基本确认是痛风。疼痛似乎加剧了，白细胞升高，发烧，人没力了。
只能请病假在家休息了。白天发了很多微信，“太无聊了”“睡得腰酸”“没劲啊”，晚上到家，脚已经好一点了，他踮来踮去找我闲聊，我洗澡的时候，他也巴巴地坐着，看来嘴巴是真的寂寞了。
临睡前，他突然说，昨晚发烧好难受，似乎回到小的时候，感觉四周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抓不到。我很惊奇，自己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即使发烧也只是觉得热得难受，四肢疼痛，让他仔细的描述。“记得小时候有次发烧就是这样，爸爸妈妈也外出了，自己烧得糊涂，觉得四周白茫茫的，好害怕”，这是我们结婚十几年来第一次听他说到害怕的感觉，下意识靠过去，搂着他，继续询问，多大的时候，害怕的时候身体里什么感觉，后来呢。他慢慢回忆，一一地回答，我能体会到这个平时坚强的男人身上的盔甲突然瓦解了。过了一阵，我又问，这种害怕的感觉什么还有过？有，有一次，我永远记得，我才高一，一个人在家，家里突然遭贼了。他又陷入回忆，从一个人蜷缩在被窝到听到脚步声，从摸着枕头下的匕首到突然打开后门，我突然看到了那个十来岁的少年，孤苦无依，惊慌失措。还有一次，他继续回忆，和爸爸退股回家，身怀巨款，遭遇了跟踪，整个过程非常惊险和逼真。还有，其实刚工作住在单位宿舍里，当时我一人也害怕，同事们还告诉我，那里曾经吊死给人……..
这些事情似乎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和他相恋以来，他就是一个硬汉，理所当然地被我依靠和依赖。和家庭的模式和教育有关，和文化也有关，他很少和我谈感受，更何况小时候的感受，这些细枝末节的感受。这次突如其来的病痛，竟一下子让他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个会害怕的孩子，会害怕的少年，会害怕的青年。
我有过这些恐惧的感觉吗？刚开始我说，我好像没有。后来突然记起来，我小时候从不敢一个人走夜路，爸爸常年出差，我和妈妈住在乡下那个大大的四合院的恐惧，第一次生病站在血液科门口的瑟瑟发抖，刚工作一个人住在大院里夜夜不能眠….，我不知道这些记忆藏在哪里，在我近些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闪现过。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成熟和勇敢，但是原来那个害怕的孩子一直在。
今晚，恐惧让我们贴得很近。
当然，现在的老王恐高，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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