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转眼就下起雨来了。我和妹妹、仙子三个人挤在Selfridges商场门口的雨棚底下，看着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人行道上。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仙子一边说一边跺脚，她今天穿了双新买的Jimmy Choo，生怕溅上泥点。今天是她生日，我们约好了去布朗酒店喝下午茶，听说那儿的司康饼是全伦敦最好吃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是一双墨绿色的绒面高跟鞋，鞋尖有点开胶了。"这双鞋我就穿过三次，"我说，"今天特意翻出来的。"
妹妹凑过来看了一眼："这鞋还挺好看的，就是有点旧了。"
"我就三双鞋，"我笑着说，"一双跑步的，一双冬天穿的雪地靴，还有就是这双了。这双最贵，花了我八十镑呢。"
仙子突然笑起来："姐，我记得你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那会儿县电视台来选小演员，那个导演还说你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非要带你去拍戏。"
"可不是嘛，"妹妹接话，"妈死活不同意，说拍戏影响学习。为这个事儿，你还赌气两天没吃饭呢。"
我们正聊着，终于有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灯开过来了。我们三个赶紧钻进去，车里一股香水味，暖气开得很足。
"中中和钱袋应该已经到了，"仙子看了眼手机，"她们说好要穿香奈儿套装来的。"
布朗酒店的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给我们拉开金光闪闪的旋转门。里头真是豪华，地上铺着红地毯，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亮得晃眼。
中中果然已经在拍照了，正对着餐桌中央的玫瑰花各种角度拍。钱袋的鳄鱼皮包搁在雕花椅子上占座，看见我们进来赶紧招手。
"这儿视野最好，"钱袋说，"能看见整个大厅。"
穿着黑马甲的服务生给我们递上菜单，我一看价格，心里咯噔一下。
365英镑一个人，够我买多少双鞋了啊。
不过既然是仙子生日，该花的还是得花。
"最近投资群怎么这么安静？"钱袋一边搅着伯爵茶一边说，"去年不是说好要一起投那个地产项目吗？咋就没音了？一个个是怕楼市崩盘？”
仙子把手机转过来给我们看："看我刚收到的生日礼物！邦德街公寓的首付单子！"
屏幕上那数字看得我眼晕，中中的叉子不小心碰响了骨瓷盘子。
"其实我试过用8万镑买32万的房子，"我往司康饼上抹奶油，装作不经意地说，"不到三年就涨到42万了。"
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远处有人在弹竖琴。
妹妹掰司康饼的手停住了："你哪来的8万镑？"
"那会儿天天吃超市快过期的打折菜，穿慈善店一镑一件的衣服，"我说，"还去建材市场捡人家不要的剩料，自己学着刷墙。邻居一直以为我是干装修的。"
钱袋的勺子碰响了杯子："要是咱们有25万本金，是不是能撬动100万的资产？"她眼睛亮亮的，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窗外一辆红色巴士开过去，我突然想起九岁那年的事。那是个夏天，我在县城旁边的河滩上捡鹅卵石，遇见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裤腿卷得一边高一边低，看着有点滑稽。
"小姑娘啊，"他说，"你要是知道命运给你准备了什么，现在就会光着脚在沙滩上跳舞了。"
仙子突然举起手机："快来帮我拍切蛋糕的视频！一定要拍到香槟和蒂芙尼蓝的盒子啊！"
三层高的点心架渐渐空了，钱袋说起她去找私募基金的事："那群男人说女投资人容易感情用事，气得我当场把他们财报上的水分都给指出来了。"
"我筹款的时候被人骂得可惨了，"摩天轮状的蛋糕架在转，我的声音卡在巧克力酱里，"说我是白日做梦。其实第一桶金对谁都难，那些大富翁的后花园里埋着五十个骷髅呢。"
又下雨了，我们站在酒店廊檐下等车。仙子把新包紧紧抱在怀里，生怕淋着雨。妹妹盯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发呆。我踩进一个水洼里，墨绿色的绒面鞋立刻变成了深色——鞋底的胶早就开裂了。
"要不咱们走回去吧？"我突然说，"反正雨也不大。"
仙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我的高跟鞋可不能淋雨！"
"我背你，"我蹲下身来，"小时候我不常这样背你趟水吗？"
我们五个女人突然笑作一团。妹妹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我们头上，中中举着手机倒着走说要直播，钱袋的鳄鱼皮包淋着雨也忘了心疼。路过新邦德街的房产中介橱窗时，没人再去看那些标价牌。
在牛津街的雨幕里，我们像小时候那样尖叫着奔跑，水洼里倒映着的霓虹灯，被我们踩得粉碎。我那双开胶的破鞋跟敲在石板路上，发出比高跟鞋还要清脆的响声。
那个白胡子老头儿也许说错了，命运给我的厚礼不是香车宝马，而是在大雨中奔跑时依然滚烫快乐的心——我穿着开胶的旧鞋，却在整条牛津街的倒影里，跳起了最快乐的舞。
雨渐渐小了，路灯亮起来，把湿漉漉的街道照得发亮。仙子的头发贴在脸上，妆都花了，可是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中中的直播还在继续，屏幕上飘过一串串的点赞。钱袋把高跟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水洼里。
"其实这样挺舒服的，"她说，"好久没这么自在了。"
妹妹挽着我的胳膊："姐，你那8万镑是怎么省出来的？跟我说说呗。"
"一天就吃一顿饭，租最便宜的房子，冬天都不开暖气，"我说，"现在想想还挺傻的，要是把身体搞坏了，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仙子突然插话："可是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啊。"
"是啊，"我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自己能做到什么。"
我们走到特拉法加广场的时候，雨完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纳尔逊纪念柱照得金光闪闪。鸽子们又飞回来了，在地上咕咕地走着。
"其实我不需要买邦德街的公寓，"仙子突然说，"刚才就是有点虚荣心作祟。"
中中关掉了直播："我也是，总觉得要买名牌包，要过精致生活，其实累得很。"
钱袋把鞋子重新穿好："下次投资，咱们还是从小项目开始吧，一步一个脚印。"
我看着她们，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我们可能没有生在富贵之家，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我们会在雨天为了一双新鞋担心，但是也会光着脚在雨中奔跑。
"去我家吃火锅吧，"我说，"都快到了，走路十分钟。"
"好啊好啊！"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于是我们几个湿漉漉的女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我住的小公寓走去。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可能觉得我们疯疯癫癫的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开心就好。
回到家，我把暖气开得足足的，让大家洗个热水澡。然后翻出冰箱里的食材，开始准备火锅。不大的公寓里很快就充满了火锅的香味和大家的笑声。
"这才是生活啊，"仙子裹着我的旧睡衣，盘腿坐在地毯上，"比在高级酒店里自在多了。"
妹妹帮忙摆碗筷："是啊，吃不饱还贵，365镑够我们吃多少顿火锅了。"
中中在拍照："这次我要发真正的朋友圈，不是装模作样那种。"
钱袋帮我洗菜："下次投资就从我开始吧，我出五千镑，咱们试试水。"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我们聊着小时候的梦想，现在的困惑，未来的打算。没有人在意穿着什么牌子的衣服，也没有人炫耀新买了什么。
窗外，伦敦的夜景渐渐亮起来。雨后的天空特别清澈，能看见星星。
我突然想起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的话。也许他没说错，命运确实待我不薄。它没有给我万贯家财，但是给了我能在雨中欢笑的朋友，给了我踏实的梦想，给了我即使穿着开胶的鞋也能勇敢向前走的勇气。
火锅吃得差不多了，仙子拿出手机放音乐。我们随着音乐摇摆，在地毯上跳起了蹩脚的舞步。没有人在乎跳得好不好看，重要的是我们都在一起。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简单却真实。我们可能还要继续为省钱发愁，为投资操心，但是至少我们知道，最重要的财富不是银行账户上的数字，而是这些能够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
夜深了，大家挤在我的小公寓里睡下了。沙发上、地毯上，到处都躺着人。听着朋友们均匀的呼吸声，我觉得特别踏实。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还要继续为生活奔波。但是没关系，因为我们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有朋友在身边。而且，我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这就够了。
闭上眼睛睡觉前，我想：也许我不需要等什么风来，现在的风就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