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你的美,拥怀之;成全你的美,放逐之!
——题记
1-
五月,谈梦。
年轻的梦。自小家贫,过早的磨难,让谭平眼里总挂着几分顺从。八十年代的中国,到处吹着“改革风”,演着“淘金梦”。谭平也随老家的亲戚去缅甸闯荡,梦想一朝衣锦还乡,从此丢了这顺从的眼神。
那时的玉石场是胆大人的机遇,也是胆小人的际遇。胆大的“赌石”、走私运回家乡,实现那“一刀穷富”的可能,大不了从头再来。而谭平,年纪尚小,钻玉坑,捡玉石成了他的际遇。
第一次下坑,越走越深的坑洞和本能的空间幽闭恐惧使他走到半道便猫地跑出,这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着实是太过于的挑战!在这个出走的五月,配上缅甸灼热的天气,显得这样的火辣辣。
那晚,星天满满,大西洋的风难得的温柔,凉凉的夜本该与好梦相伴,可十二岁不太成熟的梦破碎了,注定是个难眠的夜!一滴眼泪,着色悠悠月光,在那只有四十厘米的小凉席上轻轻滑落。
八月,遗梦。
转眼去月已过四。谭平的梦早已随着那晚的泪渐渐淡去。想起回家的无望,为了活着,他在缅甸开始了跑腿的工作。
那时去缅甸“淘金”的华人随处可见,有破衫褴褛,也有早就发家致富的,在亲戚的引荐下谭平就做起了为他们跑腿的工作。操着几句囵吞的缅语,给来往的华人和缅甸人做翻译,带路。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内地人很喜欢缅甸的百货,缅甸人也钟爱中国布匹,聪明的他便做起了小贩,来回倒卖家乡与缅甸的百货,薄利多销,生意还算紧俏。
间或回家的他给手上已满是茧子的父亲递上一张十元的“大钱”,第一次他看到了父亲眼里从未有过的光。在这个连国家都是穷的年代,一个边陲小镇,十元的人民币是多么的难得和珍贵。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心头一瞬间涌起了似曾相识的热乎,是的,相识!上一次还是远方亲戚回家时候。回到缅甸,继续按部就班地做着他的营生。
夜里无人的时候悄悄数着挣来的钱币,欣喜总在不经意间安慰着这颗离家游子的心。
日子像流水,静谧深流,十个春秋流转。谭平的眼里也时时泛出浅浅喜意,真是月上枝头,暖向心流。
上晚油灯下手头上的现钱已有了一万,多大的欢喜,那种“小人物”的窃喜,几乎心都快要跳出来,激动里又涌动着几分莫名的担忧,毕竟多大的一笔钱哇!
2-
十月,触梦
入秋的缅甸,湿热的热带雨林地带,没有内陆气候的落木萧萧,秋风飒飒,有的只是稍微舒服的闷热,满目浓绿。
街道边是稀稀疏疏往来的缅甸女人,头顶食物,偶尔低下身子买卖。没有吆喝,只一眼,便可知你的来意,这也算是热带民族特有的风俗吧。
当然,附近的蝉倒是噪得紧。
谭平不时用手拨弄着摊上的东西,这是最近一次从老家运来的布料,上好的棉布,顺滑的上海牌丝绸……,为这批布料,自己可是险些搭上了性命。
那天,从中国来还算顺利,但在缅甸边境却遇到了当地的“土兵”,如果有瘫软在地的机会自己都可能那么做了,毕竟枪口抵在腰间的心跳不是一个“小人物”能经受得起的,最终得到了玉石矿坑老板的解围,条件是一箱香烟。
有惊无险,一段刀口添命的日子。没生意的时候,谭平常常抬头看着家的方向,凝神好久。乍的一位大叔叫醒了他的思绪,一件不小的事,至少对于一个自小流露着顺从眼神的人而言。
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到了,一个简洁的小旅馆,这是大陆商人时常与缅甸人交易翡翠的“市场”,有多少人在这里从此踏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又有多少人摔下了“独木桥”。
谭平来了,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总觉得这天该记住点什么,反正得有一个还算体面的样子。大叔热情地把他迎入房中,探头看了看暗暗的走道方才轻轻关上门,上了锁。
屋里电风扇木木地转动着,不时传来几声“咯吱”欠修的声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大叔谄媚一笑坐到了凳子上,伸手拉出了窗帘后的帆布袋,结实的,脏脏的,鼓鼓囊囊。
一双经年在太阳下晒着却匀称的大手拉开了口袋,慢慢捧出一个油纸袋,舒展开来,一块光滑圆润的石头出现在桌子上。
此时的谭平,屏声敛气,尽量装出老练和底气,但对于一个常年游说在往来商人间的大叔谁知道他能看出几分呢?谁又说他看不出来呢!
商人的圆滑就在于此,识破你,看着你,就喜欢你这么故作老练地懵懂着,甚至我还要捧着你这份故作。
简单交换眼神,谭平慢慢打量起眼前这个圆润的石头, “皮”薄,细腻,回忆起短暂在玉石场的经历,确有听见懂玉的人说过,好的玉外在品相端正,表皮匀净,对照看来确是如此,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惊喜。
再想起昨夜的喜鹊赴梦,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莫非事既如此,不禁惹人心头一热。适时传来一声大叔沉沉的咳嗽,夸起谭平运气极佳,遇到这方上好的毛料,这块毛石才刚出坑,就被卖主偷偷运出,只求便宜出售快速转手,以免生出斜枝。
愣愣的!谭平手指紧了紧。大叔见势掏出电筒,让谭平打光看看,拉上窗帘,一束直光映入石间,光束的末端一股幽幽的绿光若隐若现,像一个妩媚的女子,妖娆,旖柔,绿莹莹,“多美呀!”谭平不经发出这样的赞叹。
黑暗里大叔摩擦着手掌,趁势转身拉开了帘子,还沉浸在美玉间的谭平被一片强光唤回现实,他多想再看看那,这然然翠绿背后不就是大家口中的“一刀天堂”嘛。
大叔忽地站起,麻利的将毛石装进口袋,拉好拉链,还轻轻拍了拍口袋,好像里面就装着千万的财富。大叔开出了价格,一万人民币,一梦惊厥,谭平适才知道巨大财富的可能也需要有巨大的勇气。
这样的成本刚好是自己整整十五年的积蓄,时光荏苒,常年的奔波,他已是一个27岁但眉宇显了皱纹的青年,多少个按奈隐忍的岁月烙印,抹不去!一夜夜数钱的欢喜只有他自己知道,多少的憧憬和美丽的梦:建房,成家,儿女……。
但此刻他犹豫了,就此一搏,倘若赌石成功,昔日的“淘宝梦”成真,衣锦还乡,夜夜想要的都会有,还有的是一个更为体面的生活,凭他的头脑,乘风破浪走得更好不是没有可能。
即使一再的心潮澎湃,谭平还是表达了自己想要考虑一下的愿望,大叔答应给他一天的考量时间,过时不候将转手给更多的商人逐利。
临走时,大叔沉沉抚了他肩膀,略显醇厚的缅式汉语“年轻人,抓住机遇啊!”。
回到宿舍的谭平一宿辗转,那森森的绿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脑海,时而妖娆,时而婀娜。从见到它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放不下了,哪怕前路未知。
天亮,谭平才沉沉睡去,梦里那莹莹的绿姗姗而来,化身女子,眉目清丽,嘴角婉月,着青衫白底素衣,眼波流转,本该清美却总妩媚袭来……。
醒来的谭平,汗衫已经湿尽,眯眼抬头窗口,毒辣的太阳,正当中午,难怪自己这一身的湿汗。低头回想,那梦,那绿,又是何等让人莫名燥热。
一天早已过了大半,既然答应一天考虑的时间,也正好休息。来缅十年有余,第一次以一个游人的眼光放眼这一方土地,一个贫富差距显然的国度,但这个地方从来不差有胆量的人物。
一瞬间,突然庆幸自己当初能来到这个地方。跌跌撞撞,至少知道自己也有那份闯荡的男儿气概,带着赚来的钱,回家过上简单的生活是完全可以了。
但那玉呢?梦呢?舍不下。转身,回到交易的旅馆,留下便条,请务必帮忙告知要见之人明日早恭候。
那天,交易很顺利,大叔来时袋里的东西依然走了一遍流程才出现在眼前,探进玉石的光,绿莹莹,仍这么妖娆不停、摄人心魄。
验货完毕,谭平拿出预付定金五千元,约定余下的来日付清。走出旅馆,仰头深吸,闷闷热的空气,但却无比舒服。那一夜,他睡得很踏实,一夜天明。
醒来开始计划回家的日子,不经意瞟一眼上锁的柜子,扬起笑脸。两天的时间,他兜售转手了所有的商品,赚了一点回家的余钱,特意在一家华侨店给父亲买了一身中山装。
说来也怪,原来一直惴惴不安,甚至怀疑被那绿魔怔的情况,自从交易回来后,飘着的心一下子着落了,平和了。
这就是梦实现后的反应吗?但细细算来,玉石还未回国,还未开始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转手交易,成败未定,怎会就如此沉静!
梦想,真是个让人咂磨的东西。
3-
一月,探梦。
一切打点妥当,付完余下的钱,已经是下午。热带的下午就是不一样,太阳还是这么的炎炎红光,久久不肯散去它的温度,回到家乡边陲小镇,想必是难感受这样的“热浪拥抱”了。
临走前,还有一个人,给自己引路的亲戚,必定是要去道别的。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在玉坑边打转的亲戚也佝偻了,勉强昂起头,露出日晒过长蜕了一层层皮再也不会褪色的古铜色额头,真的老了。
这一幕让他想到了家里的父亲,一辈子老实本分的人,子女又能对他要求什么梦想呢?提出带着亲戚一起回家,可终究是回不去了,不是因为自由的限制,是心的拘绊。
点上一根旱烟,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扬眉,烟从鼻中涌出。还怎么回去呢?父母在,生命尚有来处,而今父母已不在,身前身后皆无人,初来的梦早就灰飞烟灭,不敢念起,怎能又怎有颜面回乡。
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挥挥手让谭平一路走好。此时的谭平愣愣看着那个背影,眼睛送了又送。
对老人而言,这是一段多么心塞的回忆,但每个人终究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早年的亲戚,和他一样带着家人的期许来缅闯荡,也曾风光一时,怎奈年少轻狂,挥霍无度,最后弄得这般难堪!
都是一方血脉,渴望落叶归根的民族,怎不想回家,只是走夷方的人后来才知道当初义无反顾迈出家门的男儿又回乡还要颜面。
相见不如不见,可能就是这样吧!与其回家苟且低头地活着,不如在外漂泊至死。
离开时,虽然老人不愿,谭平还是在给他的旱烟袋里放了几张十元票子,引路之恩,不能忘!
匆匆回到宿舍,已是黄昏。天边的太阳似乎还在留恋着这雨林的青绿,暮暮下沉,恋恋不舍。
马上就要走了,心底默得升起了淡淡忧伤,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了这句话转眼离家十五年,在缅的日子,遇到过和自己一样离家奋斗的人,而这些人大多是同病相怜——谋生,没有过命的交情,大家走着走着就散了。
也有当地的,是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站稳必须结交的。开始本想真心待人,却忘了大家都各自续命,哪里还有让深情走得更远些的想法呢?
闯荡,本是一个人的江湖,孤独如影随形。
拉亮灯,开始慢慢收拾起行李,说来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还是来时那些衣服,粗布衣服耐磨,这些年竟奔波到连件好的衣物都未置备。
简单规整完毕,开始认真思考起怎样才能安全将这块玉运出缅甸,稍有差池那可就功亏一篑了。想到了那位交易的大叔,或许他可以帮上自己的忙。
说做就做,谭平翻出上次和大叔的联络方式,找到旅馆的老板,第二天如期见到了大叔。几番交谈,大叔答应帮忙,条件是必要时需要再拿出部分钱财来上下打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这么应承了。
走那天,谭平依旧像平时回家倒卖百货一般,顺利离开。他们约定在距离界碑二公里处的树林见面,还算守约,货到时十张十元的钱交在了那双大手里,轻轻掂量,就此别过。
这条回家的山间小道,已经走过多次,但这回显得更是匆忙拘谨,只有盼到梦的人才知道,这一程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怀里好似抱着一个娇弱的孩子,盼着他平安顺遂,快快长大。得可心呵护着,早到家才安心。
4-
站在村口一位驼背的老人,是父亲。这么多年的土地为伴,岁月怎会饶了谁,他真的老了,乡里好多离开时还是壮年的人也都显出了龙钟之态,着实一个温饱线上挣扎的年代,庄稼地里养出的人,大多都岁月加身,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今天的父亲,心里是愉悦的,儿回来了而且不走了。
几杯浊酒,父亲回忆起母亲,那个他三岁时便因为家贫没钱治病死去的母亲。父亲谈起最近老是梦见到她,还是走时的模样,她没老。
这么多年,谭平无数次问过“母亲呢”,但换来的都是一顿暴打,一个孩子的心里自一次次的疼痛后坚信父亲并不爱母亲,但今天这样的情感流露,才知道一方岁月弄他心里又有多苦。
间或父亲淡淡说了句“走了也好,走了好”。他还是那么倔强,那种庄稼人特有的执拗,还是不愿表露自己的情感,好像怕太多的脆弱就撑不起这厚重的庄稼地。
看着眼前的父亲,默默里一个拳头紧紧握着,只有他知道来日可期,好日子可待。但这样的喜悦现在还不能告诉父亲,得细细周全筹划。其实他不知道,一个更大的命运之网早就将他笼入其中,正在徐徐展开。
接下来要开始的便是在当地造势,让更多地人听见、知道这样一块玉的到来。而当时的 “厂上”(一个往来中缅面向全国的毛石交易市场)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初来乍到,谁又会在意你这样的新手呢,而他要的刚好就是大家对他的不自量力议论纷纷,因为他真正心仪的买家并非当地人,而是往来全国商贸的广东商人。
他正好利用这样的言论把这些大商人送到自己的身边。不出所料,来往贸易的广东商人听说有这样一个手头有好料的人,便慕名找来。
前来的是一位外在穿着整洁低调的中年人,从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也可看出这是位家世优渥的人。谭品也尽量显出笃定、不卑。
几句简单交流,谭品决定让这位先生先看看,毛石被稳稳从袋中取出,轻轻放在桌上,几眼,只见商人左右打量,灯光打探,浅露眉间川字纹。
这样的举动让本还冷静的心几近揪了起来。十分钟,商人神色稍显平静,和谭简单交流,便告辞而去。出师不利之感木木升起。
是日回到家中,恰好父亲不在,便径自回房。头枕手背静静躺在床头,不经意闪过今天商人的表情,那是一种怎样难言的纠结呢,是他看不明了,还是有意套路?
想来真是晦涩。翻身拉被埋头睡去,辗转一夜似睡似梦。
声势已经噪起,往来看货的商人络绎不绝。渐渐的谭平也就忘了第一次看货的商人。一个月和各色人物接洽,有出价打探的,也有连连称赞的,更有哄抬价格的,唯没有真心买卖的。
这是一种怎样的商人技巧,让本觉已丢了顺从眼神的谭平又开始不自在起来,自小本能的胆怯蠢蠢欲动。
但不管怎样,当前沉住气是要紧的。想起那日和父亲吃饭时的情景,他往自己碗里夹肉,炒菜里的肉大半在自己碗里。
擦擦饭后的下巴,父亲只是转身自语道“瘦了,怎会瘦了呢?”他本以为回家的儿子不再奔波,家里也比几年前有了和缓,是该渐渐胖起,儿孙绕,一家人好好安生几年了。
可眼前的儿子,分明比以前奔波的日子更清瘦,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是性格使然也不愿意过多的干涉长大的儿子。
他只知道这些日子半夜起来夜尿总听见儿子房间里几声叹息,或者就是什么“石头,命运呀”的梦语还是自话。
虽不是娘的心,但这几年看着儿子的来回奔波,自知给不了他太多,反倒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遗憾起来,想要多补偿一些,多心疼几分。
可儿子整天早出晚归,闭口不言,叫他怎奈何。自觉给他几分清净也是好的,想说自然也就说了。
这天夜里老汉也失眠了,一间低矮的小房子里,传出了前后叹息。
窗外几声猫叫,惊得夜路人几度轰赶壮胆!猫儿一溜逃窜,房檐瓦砾落地,真是寂夜回响,不知又惊醒了多少睡梦人。
夜,是美,但更清冷。它高傲的仰着头颅,任面纱轻扬,冷静地看着这世间一切,也慈悲,也默然。
七月,醉梦。
第一次,谭平走进了县城的小酒馆,几杯浊酒下肚,心中怅然缓缓舒来,想来默默半生,起起伏伏却从来没有最近这样失落过,无人诉说,也无从谈起。
多年的在外辗转早就学会了忍受。知道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但几个月下来,自己真的不知道一个人还能不能扛住。伴着酒馆昏黄的灯光,一个背影一夜定格……
清早,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家中,几捧清水冲去一夜的颓废,换身干净的衣服,大步走出家门,生活还要继续。
一夜的殇颓却意外唤醒了自己,不可放弃,即使是最后一刻仍不能。
5-
十月,会梦,别梦!
改革开放的春风的确已经缓缓吹来,徐徐展开,愈演愈烈,即便是这样的边陲小镇,也尽是一片盎然。
集市的买卖声更加响亮,各式工厂如雨后春笋勃勃萌发,人们脸上也不时扬起物质初见充裕的幸福感。
这天的老汉难得地激动,穿上儿子买的中山装欣欣然参加隔壁的喜事。迎门喜字,红花胸前,菜菜喜名,正是这家喜事当头的写照。
老汉一边来回帮忙,一边还不忘谢过别人的夸赞。儿子的返乡,家中的变化,确实让外人看在眼中,慕羡在心里。再看看他这身新衣,更是止不住的溢美之词!
吃饭间,老汉也寻思起儿子的婚事,也要办得这么风光,正是抬头见喜,低头喜上眉梢,多好呀!也让咱谭家在村里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活几年。
而此时的谭平正在“厂上”接洽,今天闻风而来的是一位福建商人,满脸清瘦,中等个头,他并不愿直接购买谭平的毛石,却表示可以为“开窗”后的毛石逐价。
也就是说,赌石的风险最终还是在谭平这头。
毕竟这样的要价,模糊的石皮背后谁都要斟酌再三。几分思量,加上几个月攒够的失落与好奇,默默间都在暗示着大家在等待这样一步。
的确,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开窗明了,得失都再无等待的余地,自己的人生却会随之豁然开朗。
点头应允!
约定于明日早晨八点“开窗”地点见面。回到家中已是斜阳向晚,看见熏醉的父亲并未面露难色,只是搀起父亲把他送回房中休息。酒醉上了红颊的老汉嘴角挂着笑纹,他这是为别人幸福着,也谋划着自家的幸福呢。
那晚,谭平显得很平静,安顿好父亲便早早睡去,一夜无梦。好似明天的开窗早有了着落,亦如自己所想。当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反倒让悬着的心学会了顺其自然。
天刚破晓,谭平便整顿停当,一脸干净出门去,后背还多了个包,沉甸甸的包!“厂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涨停之间,自是多少人的脸情流露,也匆匆,也漫漫。
径自来到“开窗”处,谭平递上石头,对方接过石头,木木看了他一眼,开始放到流水机上开窗,水流细细地抚,铁丝静静地磨,不一会那绿莹莹的口便豁豁然展露出来。
磨玉人手中稳健,任流水匀净抚开,那绿似娇羞少女,又诚然高贵少妇,欲遮还露,好不妩媚!
水生生,绿莹莹。
开窗师傅把玉轻轻端到谭平面前,眼神里不禁意流露出赞叹的神色。一切了然,怅然若舒,梦中的绿,初见时亦是这般。此刻的“坦诚相见”,面纱下的美跃然一二,甚为平静,至此,点到为止,是该在得失间权衡了。
当下眉宇舒展,自是不愿再为之后的“一览无余”狠下赌注,顺其自然将玉卖给了出价最高的福建商人,肆万元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