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坐时,常想到晚明张岱。他写湖心亭: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雪、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深夜独自到湖上看大雪,他显然不觉得寂寞——寂寞可能是美学的必要。但是,国破家亡、人事全非、当他在为自己写墓志铭的时候呢?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婵,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