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踏雪无痕
（一）寒江鬼船
朔风卷着碎雪掠过江面，柳月足尖轻点冰面，靴底铁齿在坚冰上划出火星。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仿佛在呼应前方那艘半截没入江心的漕船残骸。月光透过低垂的云层洒落，腐朽的甲板泛着磷火般的幽蓝，断裂的桅杆上垂落的缆绳在风中呜咽，宛如亡魂的哀号。
"少主子当心！"随从阿鲁的暴喝惊破死寂。柳月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柄冰锥擦着耳畔钉入甲板，迸溅的碎冰中渗出腥臭的墨绿色液体，在船帆上蚀出"癸未年腊月"的字样。他瞳孔骤缩——这个年份，正是青铜钥匙上金箔记载的甲子轮回起始之年，而此刻钥匙的震颤愈发剧烈，仿佛要挣脱束缚。
桅杆上的冰凌突然发出细微的脆响，柳月举目望去，只见冰层中赫然封着半张人脸。青灰色的皮肤，微张的嘴定格着惊恐的表情——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漕帮账房先生。冰面下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有巨兽正在江底游动。
突然，底舱传来钱如晦凄厉的惨叫声。柳月不再迟疑，顺着缆绳滑向破洞。靴底触到甲板的瞬间，他踩到一块凸起的硬物。冰层下，半枚青铜虎符若隐若现，断口处的齿痕与他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柳月挥剑劈开冰坨，虎符内部滚出一颗蜡丸。当他捏碎蜡丸，浸泡其中的羊皮纸上渐渐显出血字：三千玄甲待东风。
底舱内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柳月点亮火折子，摇曳的火光中，钱如晦正惊恐地退向角落。本该装满丝绸的货箱敞开着，里面堆满青灰色陶罐。陶罐表面封着的朱砂符咒，与柳家祠堂密道里发现的血襁褓符文如出一辙。
"这是...鲛人脂？"阿鲁用刀尖挑起凝固的膏体。传说中，鲛人脂燃之不灭，点燃后可见亡灵。但柳月的目光却被陶罐底部的烙印吸引——那朵十二瓣金莲，与他颈间那道陈年伤疤的形状惊人地相似。伤疤突然隐隐作痛，仿佛在呼应眼前诡异的金莲印记。
（二）雪夜魅影
子时的雪原突然升起浓雾，寒气沁入骨髓。柳月三人拖着昏迷的漕帮舵主艰难前行，身后传来令人心悸的冰裂声。回头望去，整艘鬼船正在雾中下沉，冰封的江面下，隐约可见丈余长的黑影缓缓游动，激起阵阵涟漪。
"去破庙！"钱如晦突然开口，他的玉冠不知何时换成了骨簪，神色也变得诡异莫测。推开山神庙斑驳的木门，一股腐臭混着香火气息扑面而来。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自燃，摇曳的火光中，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显露出来——每道刻痕都组成半个"周"字，成千上万的刻痕，仿佛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鲁突然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柳月这才发现，庙内的积雪泛着诡异的紫光。钱如晦的鹿皮靴底正缓缓融化积雪，露出下方埋着的青铜铃铛阵。每只铃铛内壁都刻着柳氏暗卫的编号，而最中央的巨铃上，却缠着一缕银白发丝。
"屏息！"柳月话音未落，雪雾中寒光一闪，一柄淬毒匕首直取钱如晦咽喉。柳月挥剑格挡，刀光斩断即将触发的引线。雾气散尽，一名黑衣女子倒挂在房梁，面纱被劲风掀开的刹那，柳月看见她眼尾刺着的十二瓣金莲——与陶罐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女子甩出一个瓷瓶，砸碎在香炉中。升腾的白雾里，众人脚下的青铜阵显现出完整的飞熊军徽。这是二十年前威震边疆的神秘部队，却在一夜间全军覆没。"带着这个去黑水渡。"女子将匕首钉在门框，刀刃映出钱如晦正在袖中摸索暗器的动作，"三更前不到，你们会化成雪地里的人烛。"说罢，她如鬼魅般消失在浓雾中。
（三）冰棺谜阵
五更梆子的声响穿透雪原，柳月终于读懂匕首上的暗纹。当他将刀刃按在冰棺表面，那些游动的金线竟组成一幅塞外地图，标注着二十年前飞熊军全军覆没的葬骨坑。寒意顺着匕首传入掌心，柳月的心跳陡然加快。
突然，冰窟深处传来钱如晦的惨叫。柳月循声冲去，晶簇林立的洞穴中，钱如晦正被倒吊在冰钟乳上，下方竖着无数刀刃朝上的青铜戟。每柄戟杆都刻着柳阴山庄的错金铭文，在幽蓝的冰光中泛着冷冽的杀意。
"少庄主救我！"钱如晦挣扎时，玉佩从怀中甩落。柳月凌空接住，玉佩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磁石。洞穴顶部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三百具封着玄甲尸的冰棺缓缓降下，棺盖上的铜镜将月光折射成血色光网，整个冰窟宛如修罗场。
阿鲁挥刀劈开一具冰棺，腐尸手中紧握的令箭上沾着新鲜墨迹。柳月蘸雪化开墨渍，显现的"四月初七剿匪令"日期，竟是他出生前三日签发的绝密军令。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柳月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早已被卷入这场惊天阴谋。
黑衣女子突然出现在冰棺阵眼。她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凹槽。整座冰窟开始剧烈震颤，冰棱纷纷坠落。当柳月被气浪掀飞时，瞥见她后颈的烙印——那是由十二个"周"字组成的莲花，与他身上的疤痕遥相呼应。女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消失在崩塌的冰雾中。柳月握紧手中的匕首，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黑水渡的迷雾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