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同学小记

像吴同学这样的“豆芽菜”形象,如果不是高中和他同一个班级,又喜欢文学,我是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的。

高一的时候,吴同学个子特别矮小,又很瘦弱,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白皙而削瘦的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黑眼镜,透过眼镜可以看到他那滚圆又卡通的大眼睛。他除了身形瘦小,年龄也很小,应该比正常高一年级的同龄人小两到三岁。

他是矿区子弟,说普通话,喜欢在自己被感染的时刻开口大笑,每次大笑,他的大龅牙就会齐齐地露在外面,几乎占了他的半张脸。

因为个子特别矮小,他自然就坐在了班里的第一排;也因为特别矮小,我们这些坐在后排的大个子男生都不喜欢搭理他,有的同学还叫他“小屁孩”。因为瘦小,他的性格似乎也很懦弱,经常会因为和女同桌发生一点小事情争吵而掉眼泪,这是我们这些大个子男同学最鄙视的。

当然,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听说是跳级考上高中的。

我们这个班级属于两极分化的融合班,前三排普遍是学习好的,后三排是学习不好的,一半同学都是“议价生”进来的。当然,我不在其列。

在一次作文课上,老师读了吴同学的作文。我记得题目是“柳絮飘飞的日子”,写得是毕业季同学离别前的小情愫,内容很清新,描写很另类,修辞很唯美。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句是“他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教室……”,我不是说他这句话写得有多么唯美,而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大步流星”形容一个走路的样子,我感觉非常霸气。

后来我在读古龙武侠小说的时候,就常看到作者用这个词描写侠客们风尘仆仆又无惧无畏的英雄形象。也因此知道了吴同学写作的风格传承“古龙派”。

当年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文学界里“古龙派”风靡一时。

当时“古龙派”和“琼瑶派”都是城市文学青年的心头爱,笔下无处不流淌着“港台小清新”。

而我虽然也算是在写作上有两把刷子的人,却无门无派。

我受到基本是传统作者的影响,比如鲁迅、朱自清,当代作家有张贤亮、柯云路等等。我更喜欢写散文和杂文,喜欢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的信马由缰,喜欢杂文的哲学性思辨。初中时期我就写过一篇“穿新鞋何必走老路”,登在校园中央的大黑板上,受到很多老师的好评;也喜欢写影评,还曾拿过地区影评的二等奖。

我们刚进入高中的那一年,学校的文学社换届,当时要在高一年级选一名社长和主编。经过层层筛选,吴同学被选为社长,而我被选为主编。

在后来的工作过程中,我才发现主编的工作量其实比社长要多很多。经常有同学的投稿都会送到我手里,我要加班加点,认真阅读,然后再把自己认为优秀的稿件,让吴同学再审阅,最后才贴在公开的“文学园地”的橱窗里。

为了文学社能茁壮成长,能为全校同学提供优秀作品,丰富校园文化生活,激发同学们的文学热情,我会经常跑去个个班级催收稿件,也会因为组织一些和文学有关的活动而奔忙于学生和老师之间。

凭着这个“公共身份”我和吴同学在学校里有了小小的影响力,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名人”。

自从当了文学社的“干部”之后,我便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全心全意为文学爱好者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反观吴同学,作为文学社的社长,他倒是举重若轻,重心依然在学习上,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当然我因为乐在其中,也就乐此不疲。

到了高二第二学期,面临文理分科,我理所应当的留在了文科班,而吴同学出人意料的选择了理科班。我问他原因的时候,他说选择文科或理科对他都一样,因为他不偏科,但他觉得理科更简单一些。你可能不知道,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因为,我理科真的很糟糕。

吴同学去了理科班,把文学社的工作顺理成章地全权交给了我,而我在后面的工作中由于课业压力,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在下一届的同学当中找到了接任者,从而投入到高考的备考中。

分班之后,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但因为班级所处的楼层不同,我和吴同学几乎没再见过面,直到高中毕业,我去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又见了到他。

才一年不见,吴同学竟然长出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仍然削瘦,可能由于长得太快,他的面部看起来有点凹陷,性格仍然如前。

他说他被西北大学录取了,专业是数学系。那应该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十多年之后,在一次朋友饭局上,经别人介绍知道其中一人和我是同级的高中老乡,他问我认识吴同学不?我说认识。当时他就拿起电话拨给了吴同学。

我由此知道了吴同学毕业之后去了北汽工作,我们也互留了电话号码。不想这个电话号码却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让我对吴同学有了颠覆性的认识。

无论是因为我世故,还是因为我的心胸狭隘,但当时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就是这样。现在回看,那只不过是个小事情。

在我和吴同学互留了电话号码之后不久,吴同学就给我打电话说单位要集资建房,他手头紧,虽然他姐给了一些,但还是不够,问我能不能借他十万块钱,很快就还给我。

我当时虽然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但资金也在周转中,就说暂时还没有,帮不了他。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打来电话,还是借钱的事,看起来很急,还说要是我凑不出来,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帮他筹措一下,让他度过难关,我又婉拒了他一次。

说老实话,一方面我确实紧张,另一方面我也不放心,毕竟他在北京,我在西安,中间万一出现纰漏,我根本没办法去北京找他的。由此我对这位老同学产也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他怎么可以向一个十几年不见的同学张口借这么一大笔钱呢?我是觉得非常冒昧。

之后他又多次给我打电话,仍然是借钱,迫于无奈我只好拉黑了他。在我无意中和其他同学提起吴同学时,竟然发现他也向很多同学都借过钱,这着实让我大跌眼镜。

此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不是有意想曝光吴同学的一些人生瑕疵,但有那么一瞬间,回忆过往,我就会想起高中时候的他。那时候他是那么地单纯,那么地聪慧,那么地清秀,那么地才华横溢……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我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吴同学的行为或品性,就像我几十年苦乐相交的人生一样,也做过让少年自己厌恶成年自己的某些行为。我们都是时代的副本,都印有同时代的标记,不与相说,却惺惺相惜。

黄庭坚在《寄黄几复》中有副对联:桃李春风一壶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有个朋友是这样解释的:当年春风下观赏桃李共饮美酒,江湖落魄,一别已是十年,常对着孤灯听着秋雨思念着你。

深以为,凡是让你思念的,对你来说就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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