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身上的衣服还算合身，也不知道到底是由什么布料做成的，但接触到皮肤感觉很粗糙，上面是棕色和黄色相间的竖形条纹，一看就是批量生产的劣质货。

我习惯地从换下来的衣服里拿出了一小盒火柴，打着了一根香烟，烟雾从嘴中吸入，又从鼻子吐出，我感觉到自己逐渐亢奋了起来。

我不喜欢吸烟，但它们总是可以使我的大脑保持着一种清醒的状态。

不错，我是一个私家侦探。

“咳咳！”

整个病房里只有两张床，对面的床上躺着的病人疑似被我呼出的烟气呛到，大声地咳嗽了起来，扭动着瘦弱的身躯坐了起来，直直地看向我，眼中映射着几分微怒。

我吓了一跳，一阵颤抖，才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掐灭了还没燃烧几下的香烟。

我现在可是处于x市郊外的精神病院！和一群精神病人待在一起！世界上也不乏很多正常人在精神病院被逼疯的案例，况且万一我的行为引起了精神病患者发怒……想想就不寒而栗。

要不是为了那个委托，我也不至于假扮精神病人来到这里。

“别担心，我没生气，只是你抽烟不开窗子，导致又呛又有被管理人员发现的可能。”

对面床位的老人下了床，走到整个房间唯一一扇小小的窗户旁边，打开了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说话？真的脑子有问题？”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和他对视了几秒，经过几次大脑中的临时商酌，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是精神病？”

打开了窗户，从窗户映射进来了一点微弱的月光，我才看到了眼前老人的脸，他大概是五十多岁的样子，头上已经没有了几根头发，有着像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满脸的胡茬似乎很久没有清理了。

“你有病？”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不是精神患者？这就像是说，警察局里的人不是警察一样荒谬，一时间，我竟然无法和他继续对话下去。

“对不起，你……”

“叫我老曲就行了，你这烟不错。”

我连忙递上了手中的一根香烟，又帮他用火柴点燃。

“曲先……老曲，这家病院的院长人怎么样？”

我的话音未落，他的神色闪烁了一下，连忙掩饰了下去，瞥了我一样，我装作没有在意的样子直直地看着他。

“别老病院病院的，这里原来是疗养院，迫不得已，才……”

他说道半截，从鼻子中吐了一口烟，烟雾绕过了我的鼻子，拐了个弯，从窗户中飘出去。

“你打听他干什么？认识？托关系进来的？”

“算是拖半个关系。”

我心知说谎要说一半，这种时候，说半个熟人的话，一是到了本人那里也不好确认，二是说了半句真话，也容易让他相信。

“还行吧。他人品。”

老曲一副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捏灭了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又在自己粗布料的病号服上用力地蹭了蹭，谨慎地用纸包好，扔到了垃圾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连忙翻找出了全身最后一支烟，塞到了他的嘴里，用力地打着了一支火柴，小心翼翼地给他点上。

眼前的老曲，明显是知道有关这家病院院长的种种信息，这个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唉，这不是嘛，听朋友说他脾气不好，我也快中年了，打听打听，免得以后麻烦。”

听了我的话，老曲似乎放下了几分警惕，但神色还是有些凝固，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将烟气喷在我的脸上。

“他还是暴脾气……好久没过肺了，呛死我了”

“对啊，他还总是失眠，头疼什么的，听人说，身体都不协调了，也该退休了。”

“咳咳！”

老曲似乎觉得我的话有点不太对劲，再次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直接把没有吸几下的烟弄灭了，开了门就准，备离开。

“别着急走，不聊聊了吗？”

“吃饭。”

（2）

这里的食堂就显得简陋很多了，感觉无论是伙食还是环境都压在及格线上，只有几盏小小的灯泡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着七八个大桌子。

老曲并没有和我坐在一起，而是跑到了最前面的大桌子，和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喝着酒，却相互无语。

回忆起来，我还能清楚地念起和老曲喝酒的人的名字——沈欲平，与委托人交给我的照片一模一样，也是我这次的调查对象。

有人怀疑沈欲平干些违法的勾当，私底下吸食着违禁品，但显然，没有证据，警察也不会管。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要派我这种人来。

之前套了老曲的话，暴躁，失眠，头痛，也应证了一点猜想，但显然，这些常见的中年病不能作为评判他的准则。

“劳驾，老奶奶，那个是院长吗？我新来的，去问候一下。”

我站起来，随手拉住了身旁一位有些年龄的清洁工，问道。

“对啊，院长这个人，挺好的，别看平时，我听别人说……”

很显然，这个老奶奶并不了解沈欲平这个人，总是在说道听途说来的评价。

“吃什么！我不吃树叶！我要吃糖！”

我刚刚拿起了筷子，夹起了盘子里的一小块看不清模样的菜，尝了一口，身边跑过了一个衣着凌乱的人，撞到了我的桌子，所有的菜品直接掉落在地面上。

“我要吃糖。”

这个人一头乌黑的头发直直地立起来，一双苍白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我环顾四周，所有的人仿佛都没有听见这边巨大的声响，低着头，吃着自己手中的饭。

寂静之中，我与眼前的人对视了几秒，正要询问些什么，那个人却被刚才的保洁阿姨拉开了。

“没事吧，小伙子，别害怕啊，别看刚才那个人这样，其实他也很可怜的。”

其实我根本没放在心上，一个精神病院里有精神病人，恐怕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院长也是可怜啊，自己的弟弟成了这样。”

“你说什么？那个人是院长的弟弟吗？”

我听后，略显激动地问道，真相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对啊。”

我望了望远处，只见沈欲平正在低声安慰着他的弟弟。

“没事没事，马上给你糖吃。”

语毕，他就和老曲带着他的弟弟一起离开了食堂。

我连忙起身，准备跟上去。

“小伙子，我给你准备饭啊。”

“不用了，我不饿，不过……”

我话风一转：

“马上就有人要大吃一顿了。”

（3）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院长办公室，他们没有锁门，走廊也十分漆黑，真是天赐良机。

我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紧紧地注视着黑暗中的那两个轮廓，心中暗笑，激动与紧张充斥了大脑。

“给你的。”

老区想点燃一根烟，但想了想，又把烟塞到了口袋里，递给了沈欲平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行，但也别忘记你自己的东西。”

只见两人在对话着，一旁沈欲平的弟弟目光呆滞，只是无神地注视着他们。

沈欲平打开了盒子，瞥了一眼，我的心脏极速跳动，使劲地向他的方向看，但因为走廊的漆黑，什么也观察不到。

可我却清楚地知道那里边的是什么！

硬着头皮，我飞奔过去，一下子抢到了沈欲平手里的盒子，冲着大门跑了过去。

两个人被我吓了一跳，因为走廊里很黑，也看不清我的面容，只是大喊着让我停下来。

（4)

刚才的举动让我心中有了一些勇气，但极速跳动的心脏还没有缓和下来。

当侦探，也是为了钱，冒生命危险，也是要努力养家糊口。

没时间想这么多，我冲向大门，拿出了随身的铁丝，看到正在小睡的保安，准备撬

开大门。

但病院的保护措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短短时间内，并不能轻易打开大门。

“你在做什么！？”

保安注意到了我，隔着很远大喊着，跑着过来想要制止我。

不好！这样的话，如果被抓住，我一定会被诬蔑成精神病！万一一辈子也出不去……

汗珠从我的侧脸留下，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用手中的木盒用力地砸在了铁门上，发出了“砰砰”的巨大响声，盒子应声而裂，成了许多木质碎片，露出了里边的白色粉末。

等等，我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看了看地上的粉末，在保安诧异的眼神下，小心翼翼用手指沾了一点。

一股甜味从我的舌尖传来，我的心脏仿佛要停止了。

竟然，真的是，糖！

那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用盒子装着白糖交换的院长和老曲……

眼前的保安正在缓步向我靠近，不管怎么样，我真的不能待在这个满是精神病的地方，心中默念着对不起，握紧了手中的木块，我缓步着向保安靠近。

（5）

“老曲，他又跑进我的办公室偷东西了。”

“没有丢贵重的东西吧。”

“没有，就是一个空盒子。”

“早就告诉你要锁门。”

“哈哈，人老了，记性不好了。”

“要不是儿女不行，没钱，也不至于在这种鬼地方待着。”

“他好像在砸门。”

“没事，让保安去管吧，之后也只能一直关着他了。”

“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啊。”

“人都挺可怜啊，他原先是侦探……”

“别提伤心事了，我的错，来喝酒！”

“唉，人生苦短啊！”

“是啊，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