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一声锣响,方才还嘤嘤嗡嗡的念唱之声忽全毕了。尚未散尽的烟雾中,凯觉得似有人正朝着自己这方向缓步而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拽住身旁璐的胳膊一起退后些,好让她别那么显眼,可檀木大床旁忽然传来的声响却让他一惊,手腕顺势一垂,扑了个空。
“恐怕府上确有异物,才造成了夫人的病势如此沉重。”立于床边的老法师声显疲惫,随着烟雾逐渐散去,凯已然能看清他那满头银发和瘦小佝偻的背脊。“这异主将更迭盛衰,颠覆家运。而圣水将会洗净一切冤孽,一切虚伪,一切……”
“一定是……是……她……我……我就……知道……她会让……家门……家门……不幸……”
沉眠了许久的苏夫人在此刻忽出人意料地醒了过来,伴着嘶哑且断断续续的喉舌之音,她怒目圆睁,奋力挣着欲向自己女儿这方向抬起头,可肩颈却无力,终还是颓然没入床帏,只剩下薄帘之后那一声厉过一声的呼号。
凯不禁呆了,他觉得自己该上前去安抚几句以平息娘的怒火,可双足却似被定住了般一步也迈不出去。正犹疑间,忽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袖,耳畔亦响起一个轻盈之声,轻到让人无法听出说话之人究竟是好奇还是慌张:“哥哥,他们要做什么呀?”
凯别过头去,才发现方才隐于烟雾之后的脚步主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些的法师不知何时已褪下了那张瘆人的面具,肤色黝黑,高高瘦瘦,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怒。他右手握着一个金边小瓷碗的碗沿,高举过顶,好似自己正居高临下地审视万物,也好似自己鼻下的这群人尽是些刁钻为祸的妖孽。
若这圣水一旦洒下,便会被认为是……祸端灾星不成?
随着床帏里的苏夫人气力渐尽、呼喊渐息,不远处那白发老法师的呜咽之语又变得清晰起来:“……隐于府上之冤孽业障,就此现形……”
凯顾不得多听多想,她一把拉住了璐的胳膊,想将她向后拖去,哪知这小丫头却执拗得很,为了探个新鲜竟连半步都不愿挪。做哥哥的无奈又焦急,只得在腕上暗暗加了把力,可谁料到,还没搬动璐呢,她自个儿却先一个趄趔,踉跄两步,跌跌撞撞地磕到了面前那法师的肘。
还不等躲及,倏忽间,一捧甘露当头浇下,浇湿了凯的面,也迷了他的眼。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啜泣,还有一声声夹杂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惋惜的“少爷”、“少爷”。
“……祸心可警,命数难违……”
不会有人当真的,对不对?
凯抬起手背抹了抹面,欲挤出点笑意让大伙儿安心,可眼见着周遭之人一点点退开了去,不多时,身畔只剩下了笑意盈盈的璐一人:“哥哥,你怎么了?”
“……他日若成器,广厦俱覆倾!”
老法师那沙哑的念道最终念成了古怪的嘶吼,尖着嗓子却发不出声的样子本是滑稽得很,可待话毕音落之后,屋子里却静可闻针。
你们别这样啊。
凯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可当他发现全屋中满是似剑般锐利的目光时,脑袋里原本对这荒唐景象的嘲讽,在此刻便忽悉数逃逸了去,一时间,只剩下孤立无援的恐慌。
不是我。
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