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我的父亲的,不对,是厌恶,是恨,要是没有他存在就好了,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清净,这种想法确实很阴暗,但是在那个梦境出现之前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其实他在我心里是很伟岸的。
我的记性不是很好,经常丢三落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相处的为数不多的点点滴滴都还历历在目。
记忆里,他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走过风雨。
三岁那年,母亲外出,他因为工作没有时间来接我,我一个人在幼儿园,看着小朋友一个一个的被父母亲接走,呆呆的等着他来接我,可是我等了好久,他都没有来。幼儿园的李老师问我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我说好像记得,但是事实证明我的记性好像从小就不是太好。于是在我的指引下成功的把老师都弄得迷路了,结果老师抱着我在寒风中兜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幼儿园。在那时,我看到了他,他靠在一辆摩托车旁边默默的抽着烟,幼儿园大门还没关严实,但是里面已空无一人。我很高兴,他把我抱回了家,我第一次吃到了他做的菜,猪肉炖白菜,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菜,但是那个味道我似乎都还记得。
他从没打过我,除了有一次我闹脾气把他的外套摔在地上还任性的踩了几脚,才真正触到了他的底线,但是被我逃脱了,我跑了大半条街,他追不上我,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车还是没追上。
九岁那年,他说要去深圳打拼,我记不清我哭没哭,只记得他上车时那义无返顾的背影。
他一年只回来一次,但是我们会保持书信联系,他会在信中鼓励我,还跟我买了电子词典和背背佳寄过来给我学习还有纠正我的驼背。
他话不多,喜欢喝点小酒,母亲说当年看上他就是因为他皮相好。
2008年,那年冬天,他骑着自行车让我坐在后座,送我去上学,雨夹雪吹在脸上很凉,他捂着我的手说我的手好凉。
他做事特别认真,原先在未去深圳之前,他经营着一家小小的维修店,虽然清苦,但是收入也可供日常支出。
在我的印象里,他在家的日子里,母亲常同他吵架,我总觉得母亲无理取闹,甚至爱慕虚荣。
我有一个很优秀的叔叔,也就是他的弟弟,初中毕业,早年去了深圳打拼,吃苦耐劳,很年轻就做到了厂长,后来出来单干,经营着一家公司。以往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在家庭大会上总是听到爷爷在说他的种种“英雄事迹”:不管家,不孝顺,没责任心,好酒,在领导的酒局上越俎代庖。他从小就跟爷爷关系不好,在听话孝顺又有能力的叔叔的对比下,他好像成了不孝子,确实,在他工作很多年后,他也没往爷爷奶奶给过什么钱,而优秀的叔叔给他们买了房子,每个月还寄赡养费,当然爷爷奶奶也一直带着我的堂妹,而我一直都是由母亲带着的,所以自小我便跟母亲的关系尤为亲厚。
十四岁那年春节,他回来了,变得话多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变得有些轻浮,特别是在喝了酒之后,高谈阔论,意气风发,母亲让他克制一点,但是他却骄傲的说自己肚里有货,还反讽母亲没读过什么书。
母亲说他变了,开始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他对她做了哪些不可饶恕的罪状,从结婚起到现在。没有责任心、自私、情商低、空口说白话、不细心、不体贴、不温柔、还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与我心目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还说在怀我的时候就对她不好,我两岁那年便想跟他离婚,但是看在我年纪尚小的份上忍下来了。
或许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在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下午,母亲把他们的离婚协议书递给我,问我,觉得她要不要在上面签字?我:好啊,她:那你跟谁?我:你啊。
大二那年,他再婚了。
阿姨对我很好,很会做人,我也挺喜欢她的性格,我们相处得挺愉快。
但是慢慢的,她也开始向我抱怨他的种种不是。
今年3月份我去看他还有阿姨,他喝酒后失态的毛病依然未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同阿姨在第二天餐桌前郑重其事的将此事的严重性同他讲了许多,两个女人哭着望他能戒酒,既然酒后不能控制自己,但是可选择在清醒的时候控制自己,不是么?好坏讲尽,喝酒伤肝,我们可没有存够给他换肝的钱,阿姨甚至问他,是选择酒还是选择我们,他说选择酒。
那一刻,他的形象彻底在我面前崩塌,我真的绝望了,我觉得我没有能力改变他,哪怕我是他女儿。
昨天凌晨四点我从梦中醒来,枕边满是泪水。
梦里我不知什么事情与他争吵,我吵着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他狠狠地甩给我一巴掌,跟我说可以啊,说的时候眼中含泪,我以为我会开心,或者麻木,但是我感觉我的内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一种悲伤以及害怕前所未有的涌上心头,忽的,各种片段浮现在我眼前,他靠在那辆破摩托车旁等我的,他教我写字的,跟我说要养成好习惯,他给我写的信,他默不作声的听着爷爷质控的,他带我去游乐园的,他跟母亲吵架的……
我在梦里失声痛哭,我的潜意识冷冷的看着这个痛哭的“我”,但是那种悲伤的情绪蔓延到现实生活中来了,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痛哭。
还好室友们都在香甜的睡梦中,我捂着嘴巴,但是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觉得我可以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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