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交响
音乐欣赏极致的享受是交响乐,而现场听交响乐团演奏的效果则又远胜于音响,这是我一次旁听了长沙交响乐团排练后得出的结论。于是我决定奢侈一把,现场感受交响乐的魅力,在网上买了元月4日晚英国国家交响乐团在长沙音乐厅的新年交响音乐会的票。第一次现场听交响乐,当然得记上一笔。
4号上午赶到了长沙,下午去逛了2家雅马哈钢琴专卖店。雅马哈钢琴比卡瓦伊钢琴音色更优,是我近几年来越来越明晰的一个认识。以前也觉得雅马哈音色稍许有些特别,可最终还是被卡瓦伊征服;然而近来才越来越觉得相较而言,雅马哈音色更显沉静、庄重、优雅、大气而华贵,觉得二者的区别更加明显,心中的天平明确地向雅马哈倾斜。
打的赶到长沙音乐厅,彻底懵圈:只看到一幢造型奇特的巨型建筑物,却不知入口。见多识广的“滴滴”师傅也不由得惊讶而怀疑地道:“就是这里?”循着导航穿过地下车库七弯八绕地好不容易找到音乐厅正门口,取了票,时间还早,在四周闲逛,夜幕下的滨江文化园及江景风味独具,建筑风格个性鲜明,灯光璀璨,恍惚间仿似上海外滩,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城市风景,不愧是长沙的一张亮丽的名片,也颇有一些市民在这里休闲、拍照。
我提前半个小时进了场,观众已经在三三两两陆续进场。在爬门口长长的阶梯时,连续遭遇了2拨“黄牛”迎上来问我是否有多余要退的票?觉得奇怪自己为何如此受关注,然而迅即明白过来,大约是他们看到我形单影只,由此我推论现在长沙交响音乐会最大最常见的观众群体应当是情侣。我也因此心头不由得自然地涌上了一点了解真相后的失望:这些来光顾音乐会的情侣,当然不可能百分百是真正的交响乐爱好者了。作为一个湖南人,我还是真心地希望自己的省会城市,拥有着足够数量的真正的交响乐爱好者。然而我随即也感到释然了:交响乐为青年情侣所热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长此以往,我的希望就会成为现实。
进了音乐厅湘江大厅找到座位坐下,很快离开演时间只有10多分钟,乐团的几名管乐组演奏家进了场,操起自己的乐器噢噢呜呜地吹了起来,眼看只有几分钟了,其他乐手还未进场,我不禁感到奇怪:调音等这些准备工作不是要提前进行的吗?直到七点半,弦乐组等余下的乐手准时从侧门走上了舞台坐定,随即双簧管吹出一缕长长的标准音,乐团开始调音。纷乱的声音停息下来,又一名乐手操着小提琴上了场,观众鼓掌表示欢迎,我意识到她是首席,但随即也不由感到疑惑:她是什么时候调音的呢?最后是重磅,指挥家保罗.巴特曼上场,观众报之以更加热烈的掌声,可惜我的座位离得较远,完全看不清他的容貌,除了他灯光下泛着反光的光头。
巴特曼挥棒指挥乐团奏响了节目单上的第一首乐曲《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澎湃的乐声倾泄而出,不由得让人感叹:这现场交响乐确实不同于音响放的CD,那么真实,似乎有质感。接下来是德沃夏克的《e小调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结束,一些观众就开始鼓掌,坐我边的一位女性制止了她的也想跟着鼓掌的小学生儿子,看来她是一名真正的交响乐迷。现场观众的反馈印证了我先前的判断,失望之余也有令人高兴的地方,那就是观众展现出的文明素质和对音乐和乐团的尊重。听音乐的过程中,大家都是端坐静听,少有人走动和发出声响。我旁边的小孩子压抑不住活泼好动的天性,几次和她母亲说话,但都是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声的悄悄话。
头一次听交响乐团伴奏下的人声现场无扩音演唱更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体验。《吉普寞之恋》选段,女高音沃德尔发出的高音,高亢激越而不刺耳,明亮辉煌而不显生硬,坚实有力而不显尖锐,仿佛裹着绸缎,和着交响乐的伴奏,听起来特别舒服,不愧是拿过大奖的。此时我才真正懂得了“美妙的歌声”的真正含义,光靠想象永远是空洞的抽象的,不可能产生这种现场聆听后的舒适感和心理满足感。
乐团调整了节目单,把人声演唱放到了最后,省略了2首,唱完后就有人上台向指挥和歌唱家献花了。我感到诧异。不过很快就解开了迷底。乐团谢幕后,在观众热情的掌声下,乐团开始演奏返场曲目,旋律响起,马上有人发出意外的惊喜的声音,是《我的祖国》,此时此境,听外国乐团奏响这首特别的乐曲,还是让人有种莫名的特别的激动和感动。我曾经在抖音上刷到也是由英国利物浦皇家交响乐团演奏这首曲子的视频,现场观众也是在意外之后马上跟着唱了起来,现场气氛热烈、轻松而欢畅,特别是乐团对这首我国民歌的演绎,无论是配器,感情的把握,还是细节的处理,甚至包括速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达到了惊人的高水平,我觉得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演绎这首曲子最出色的版本。我从来反对崇洋媚外,但也不由得产生异样的感受:驾驭交响、和声这种来自西洋的玩意,莫非还是来自西洋的人更有优势?此曲终了,观众报之以更加热烈持久的掌声,夹杂着欢呼声。于是奏响了第二首返场曲目,旋律响起,原来是《好一朵茉莉花》,既让人高兴也稍微觉得有几分好笑,外国人对我国民乐的认识,大概也就是这两首了。就好比非湖南人对湘菜的全部认识,大概如出一辙地是剁椒鱼头和宫爆鸡丁。当然也很合适,在中国这两首曲子几乎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乐团或许做的功课还是不够,来湖南演出,要是换一首《浏阳河》,就更应景和讨巧了。我突然恍然大悟:加上2首返场曲目,恰恰凑够了节目单的曲目数。此曲结束,观众仍然不肯放过,顽固地用热烈持续的掌声、欢呼声邀请乐团返场。没办法,指挥再一次走上了指挥台,这次演奏的是《拉德斯基进行曲》。像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一样,到了那个节奏比较鲜明的片段,指挥转过身来指挥观众合着节奏鼓掌。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觉得现场观众表现出的音乐素养甚至要强于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观众,对节奏把握的准确度更高。演奏完这首,大约观众也意识到这已经超出了乐团的心理准备,把压箱底的曲目都拿出来了,不好再为难乐团。指挥和歌唱演员一起上台谢幕,发生了令人感到意外和特别的一幕:指挥家用明显生硬的中文大声说:新年快乐!观众又报之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现场听交响乐,最大的享受和感受是让人真切地深刻地体验到音乐和交响乐的美妙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这种现场的效果的确完胜各种音响。再好的CD,再好的音响,重放出的交响乐都只能是“打了折”的二手货。一个片段里,管乐奏出厚重、柔和然而却强有力的低音,小提琴演奏轻巧悦耳的主旋律,给人的感觉仿佛就是一群矫健的战鹰,有了强大的航空母舰作后盾,毫无顾忌地在上空翩然起舞;另一个片段,大提琴演奏拨弦低音,让我惊讶:原来乐团现场演奏的拨弦可以这样低沉、有力而浑厚,远不是音响着播放出来的那种单薄、无力,甚至带有几分刺耳,和高声部混合后产生的感染力真是无与伦比。
当然和听过的碟片相比也有稍许不完美的地方。《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几个乐段的对比不是那么鲜明;《布谷鸟波尔卡》中模仿布谷鸟叫声“53”的那个“3”显得过长而且虚弱;《香槟波尔卡》里模仿开香槟酒的声音不大逼真;有一个片段副旋律明显强过了主旋律,而指挥竟然也没有及时指挥调整到合理的状态。当然,这算得是吹毛求疵了,CD版本一般是名家名团,譬如《香槟波尔卡》我拿来比较的是大师乔治.普莱特指挥下的维也纳爱乐乐团,这当然可能显得有些苛刻了。总的来说,这真是一场令人倍感舒心和值得的视听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