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艳粉街的一九九七

　　二十

　　老曾，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块儿，以九如巷为主题，谈了许多好玩的话题，据说我和佟老太太双双成为你们热议的焦点。呵呵，你们这些男人，有时可爱，有时无聊，怎么非要三句话不离女人？如果此刻你在我身边，肯定又会调侃，什么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什么男人是泥女人是水，反正你谈起女人总是一套一套的。好在这是微信留言，是键对键的交流，用不着我问你答，也无须你来我往，我就不必担心说不过你。

　　咱们今天不唠九如巷，换个话题如何？在盛天市，除了长时间在这里工作和生活、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九如巷，还有一条街，对我同样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这条街叫艳粉街，一个很有情调的街名。

　　艳粉街离咱们九如巷不远，大概四公里，路上不堵的话，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这条街长一千八百米，始建于一九五五年，之前叫艳粉屯，属于城郊农村，一九八九年城市扩建，才取名为艳粉街。从艳粉屯到艳粉街，经历了三百多年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末年。当时，努尔哈赤分封八旗，此处为镶蓝旗属地。皇太极称帝后，大封兄弟子侄，镶蓝旗主济尔哈朗被封为和硕郑亲王，艳粉屯一直为郑亲王府的领地。当年在此居住的村民，专为王府种植做胭脂的植物，以供王府内眷化妆使用，因此被当时居民称为胭粉屯，后经多年演化，最终被叫做艳粉屯。

　　老曾，你肯定会问：盛天城这么大，那么多街巷，你盖巧巧又不是土生土长的盛天人，怎么单单对位置较偏、发达滞后的艳粉街感兴趣？答案很简单，因为一个盛天籍的知名女歌手，因为一首与艳粉街相关的流行歌曲。

　　呵呵，说到这，想来你已经明白我说的是谁。对，她就是艾敬，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红极一时的歌星。一九九六年九月，我从鞍山下面的小县城岫岩考入盛天音乐学院时，艾敬正处于大红大紫阶段，不仅红遍中国大陆，还成为香港、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日本的当红歌星，被誉为中国最具才华的民谣女诗人，可谓风靡亚洲、风光一时。也正是在这个阶段，她的那首《艳粉街的故事》广为流传，堪称当年的神曲之一。

　　来盛天上大学之前，我早已是艾敬的铁杆歌迷。早在一九九二年，也就是我十三岁那年，我上初三，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了艾敬那首《我的一九九七》，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了。我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后来专攻声乐，对音乐极为敏感，艾敬那种率真直白、极具张力的独特音乐风格，让我格外痴迷。也就是从十三岁那年开始，我一直关注着艾敬，购买她发行的每一张专辑，学唱她创作的每一首歌曲，包括她二零零四年出版的散文随笔集《艾在旅途》、二零一四年出版的《挣扎》，我都第一时间买来阅读。是的，我也算是个追星族，但只喜欢艾敬这一个明星。尽管当下她已经不再红火，甚至逐渐归于平淡，但我对她的喜爱，一丝一毫也没有减弱。

　　这么长时间一直喜欢艾敬，除了音乐风格，更多的是相似生活经历引发的感悟和共鸣。在《艳粉街的故事》里，有这么一段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歌词：“有一天一个长头发的大哥哥在艳粉街走过/他的喇叭裤时髦又特别/他因此惹上了祸/他被街道大妈押送他游街/他的裤子已被撕破/尊严已剥落/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一九九五年十月的某一天，当我在家里第一次听这首歌，第一次听到这一段，我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撕心裂肺的伤感扑面而来。我把自己关在小屋内放声大哭，任凭老爸老妈怎么敲门都不理会，直到老爸大声说要踹门，我才强迫自个儿压抑哭声，极不情愿地打开房门。

　　当时老妈吓坏了，哭着，抱着我，语无伦次，连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想大哭一场。老爸摇摇头，嘴里嘟嚷着：“都是这些歌星惹的祸…”

　　老曾，一直到现在，老爸老妈都不清楚那天我为什么会号啕大哭。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你面前，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些眼泪，为一个男孩而流，为一个我父母都熟悉的邻家男孩而流。这个男孩，不，现在已是人过中年，因为贩卖毒品和故意伤人，一直在监狱里服刑。出于对个人隐私的尊重，暂且叫他小名，叫他二蛋哥吧。

　　二蛋哥的父亲姓王，比我老爸大四岁，两人是同事，同在岫岩城郊中学教书，一个教化学，一个教音乐。这老哥俩脾性相投，平时走得很近，算是哥们。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两家做了将近二十年邻居，关系一直比较亲密。王叔叔结婚早一些，二蛋哥比我大四岁。二蛋哥七岁上小学，我五岁上小学，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追着二蛋哥的脚步，总是上同一所学校。二蛋哥对我很好，真像一个大哥哥，时时处处迁就、照顾和保护我这个小妹妹，从不允许别的同学欺负我，无论男同学女同学，通通不允许。

　　从小到大，二蛋哥都属于那种吊儿郎当的男孩。他经常穿着旧军装，但全无军人的严谨认真和干净利落，而是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如果不是多年邻居并了解他的为人，我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把他归入坏男孩的范畴。

　　我上初二那年，有个初三的男生缠着我，非要和我处对象，怎么拒绝都不行。二蛋哥知道了，单枪匹马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打得对方鼻梁骨坍陷，我们两家共同支付了一大笔医疗费，还四处找人托关系，才保住了二蛋哥的学籍。可以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二蛋哥就是我的保护神。

　　我上高一那年夏天，也就是二蛋哥即将参加高考前，他突然被警方带走了，理由是他参与贩毒。具体案情我不清楚，据说涉案毒品数量惊人，尽管二蛋哥不是主犯，只是个跑腿的小马仔，但终因案情重大，且他曾因毒资纠纷用匕首刺死一个瘾君子，加之案发时已年满十八周岁，最终被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入狱后，因表现良好，逐步减刑至二十五年。如果我没有记错，还有三年，二蛋哥就该出狱了。

　　老曾，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我想告诉你，对于二蛋哥，当年我是真心依赖和喜欢。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对感情的事儿不太清楚。但后来我明白了，我应该爱过二蛋哥，要不然，我不会因为艾敬那首歌和那几句歌词而情绪失控。

　　【桐言无忌】

　　“艳粉街”咋一听，以为是只有女人可以居住的一条街呢！

　　好啦！老曾同志，您也不必为林苗之事而感觉愧对巧巧同学了！“少男怀春总是梦少女情怀总是诗”，谁还没有过初恋不知愁滋味，一心只为梦中人呢！巧巧同学的二蛋哥是她的成长路程上的保护伞，为了她打断男生的鼻梁骨，花掉不菲的医药费毫不在惜。只可惜当年的巧巧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的二蛋哥。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涉案毒品数量惊人，尽管二蛋哥不是主犯，只是个跑腿的小马仔，但终因案情重大，且他曾因毒资纠纷用匕首刺死一个瘾君子，加之案发时已年满十八周岁，最终被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如若没有此变故，可能老曾同志，你的巧巧已经是二蛋的妻子了！看来这艳粉街还真不是一般的“粉红色回忆”那么简单！

　　在巧巧的眼里，二蛋哥是一座山，让她感到高大巍峨；是一片海，让她体会壮阔胸怀；是一首交响乐，让她领略激越豪迈；是一座石雕，让她感受屹立雄健。正因为他们没有恋爱，所以才会有此憧憬！

　　老曾同志，你可以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