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统一给学生进行体检,除了身高血型体重之外,还要检测你有没有各类传染病。排队、抽血、打针...

忙活一上午之后,下午继续军训。本来转眼就会被我们忘记的常规体检,在当时,却给我带来了很可笑又真真实实吓到我的经历。

体检中有一项是检查是否有结核病的,就是用针管向学生的胳膊上注射一种液体,几天之后再来检查学生胳膊上是否有反应,没事的人打完针就只会红一个小点儿,有反应的人的胳膊,会肿一个很大的包,像被毒蚊子咬了一样。幸与不幸地,我的胳膊肿了起来,并且不见好的,一天比一天大。

我对结核病有着深深的恐惧,与深深的偏见。在我看来,只要换上这类病,亲戚朋友都会远离你,带着异样的眼神看着你;只要换上这类病,没有人会和你谈恋爱、结婚,所有一切正常的生活你都无法得到;只要患上这类病,就要一生被它折磨,最终致死。

那几天的生活特别痛苦,仿佛确诊自己得了绝症一般,不敢和父母说,怕他们担心,不敢和刚认识没几天的舍友说,怕他们疏远我,但是还是有意的在吃饭的时候不互相分享,说话的时候不直对着别人,怕传染给他们。后来实在憋不住,哭着打电话告诉了在异地城市上大学的闺蜜:“我好像得了结核病了,怎么办......这个病特别吓人,严重的时候还吐血,根本治不好,我老家就有得的,后来把住在那一片的人都传染了......”

这种恐惧源自小时候的记忆。

小时候,住在一个祥和的小村庄里,山清水秀,四季不分明。春天,人们开始准备农作的工具、粮食的种子与化肥,每天固定班次的大客车,会在站点等上五六分钟,闲着的大人也会去站点闲转,与等车的人聊聊天,看看都是哪些人要进城,去干什么,互换一些村子里的八卦消息。等四五月份的时候,孩子们喜欢聚在开化的河边,抓住发了芽的柳条荡秋千,手巧的姑娘们会用柳枝做成能吹响的哨子。夏天的北方,也是一样的炎热。街道上的人并不多,能见到的,不是玩耍的孩子,就是房阴底下乘凉的老人,要么就是去小卖铺买东西的人,或者是去大河洗衣服的女人,除了这些,就只剩下漫天飞舞的蜻蜓了,那时候,蜻蜓是真的多啊,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特别喜欢捉蜻蜓,有一次,住在我后院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儿,拿着一个蜻蜓套,套口对着半空中, 她飞快的转了一个圈,蜻蜓套里就成功的捉到了一只黄大头。后来越长大,蜻蜓越少了,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每年都捉太多的蜻蜓,导致它们变少的。秋天的开始,是很温暖的,只要不下雨,除了淡蓝色的天,整个世界都是金黄的,金黄色的树叶铺了一地,孩子们从中找带结实的把儿的树叶,玩一个叫拉大宝的游戏。拉粮食的牛车,从远处的山上摇摇晃晃的走近,小小的车上,堆满了高高的粮食,一车一车的走过后,路上又铺了一层黄豆杆,大人们则派放假的孩子去路上拾黄豆。秋末的时候,变得冷静严肃,天空的颜色变得更淡了,伴随着利落的冷风,一层一层的敲着挨家挨户的门,在告诉人们:冬天要来了,准备过冬吧!就是在这样一个秋天,我和同班同学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孩子的世界,烦恼好像是一阵风,吹过去了就过去了,剩下的都是喜悦,哪怕是一个人,也乐得其中。走着走着,远远的看见前面站着一个男人,不知道在做什么,看样子是打算一直站在那。这个男人,我们虽不熟识却都知道,住在我家右前方的院子里,家里好像只有他和父母同住,白白净净的脸庞,头发长长的过了耳朵,稍微瘦弱的身体,个子不高不低,三十多岁,未婚,未婚的具体原因他没向别人说过,但是大家都暗地里默契的为他找到了原因:他家有遗传的结核病,很严重,还会传染人,病发时会吐血。他的叔叔还是什么亲戚因为这个病上吊自杀了,他的一个女性长辈亲戚也因为这个病上吊了。我们远远的就看到了他, 并且很明显的意识到我们路过他的时候他依然会站在那里,我们小心警惕的互相提醒着:“他在前面呢!!”,然后在心里衡量着自己可以闭气多少秒,而这些秒又能走多远的路,算好后,本来热热闹闹的我们,不知怎地,都不说话了,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拉开了一段距离后,开始大口呼吸空气,当时自作聪明的我们,还以为这是一段天衣无缝、无人识破的表演。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目光,他悲伤的望着我们,一动不动的,他想说点什么,最终只能去恨自己。

后来,过了不知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后,我们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听到消息:他在他家门前的那棵树上,上吊了。半夜拿绳子出的门。

年幼的我们,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那么可笑可悲,但依稀从心底传来一点悲伤之意,而后来更多的,是对那条路的恐惧之心。独自一人的时候我们谁也不敢走那条路,因为那里有着一个吊死鬼,仿佛他永远吊在那里一样。

儿时的演技是否被当事人戳破无从验证,可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当自己突然想起了这么一段往事,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多么叫人难受,在无知里透露着恶的意味。今天读完了萧红的《呼兰河传》,让我迫切的想把以上写出来,无知的罪过,是那么直白,又那么叫人没处说。好像微博上转发的一个段子:火车站,买票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突然有一个人插在了前面,后面的人质问他,你怎么可以插队?插队的人回:因为我没素质啊!请问,你还能怎样继续说呢!

《呼兰河传》里感触最大的就是团圆媳妇和冯歪嘴子的故事,都是一个舆论能杀死人的年代,群众喜欢看热闹,喜欢传热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比没有强。哪怕是关乎别人的生死,也总得有这些来调剂自己平淡的日子。

富贵八方来贺,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

我记得高晓松评价《金瓶梅》的时候说过,文学作品的伟大之处在于,无论是几百年过去了,你看到的人还是身边的这群人,说的事儿还是生活中的这些事儿(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思维比较乱,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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