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朗的脚印还留在无风的月球上,而3万年前也有个不知名的人,把手印留在雪维洞穴里;他们究竟谁比较快乐?如果后来的人并没有比较快乐,我们又为什么要发展农业、城市、文字、钱币、帝国、科学和工业呢?在过去的500年间,经济呈现指数增长,科学和工业革命也带给我们超人类的力量,以及几乎可以说无限的能源。不仅社会秩序完全改变,政治、日常生活和人类心理也彻底改观。只不过,我们真的更快乐了吗?新的倾向、行为和技能不一定会让生活过得更好。例如人类在农业革命学会了农耕畜牧,提升了人类整体形塑环境的力量,但对许多个人而言,生活反而变得更为艰苦。
一、人的快乐受到外在影响并不持久
我们讨论快乐的时候,似乎都认为这是由各种实质因素(例如健康、饮食和财富)建构出的产品。其实金钱确实会带来快乐,但是有一定限度,超过限度之后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另外疾病会短期降低人的幸福感,但除非病情不断恶化,或者症状带有持续、让人无力的疼痛,否则疾病并不会造成长期的不快。
社会、伦理和心灵因素对幸福感的影响,绝对不下于其他物质条件。现在的人并不见得比1800年的人更快乐。社群和家庭的凝聚力下降而解体,与家人朋友、宗教和自然关系疏远,这个世界有时让我们感到越来越孤独。
二、人的快乐在于客观条件和主观期望之间是否相符
快乐并不在于任何像财富、健康甚至社群之类的客观条件,而在于客观条件和主观期望之间是否相符。如果你想要一辆牛车,而你也得到了一辆牛车,你就会感到满足。如果你想要一台全新的法拉利,而得到的只是一台二手的菲亚特,你就会感觉不开心。对现代人来说,我们越来越期望能得到舒适和快感,也越来越不能忍受不便和不适。结果就是我们感受到的痛苦程度可能还高于我们的先人。
如果说快乐要由期望来决定,那么我们社会的两大支柱(大众媒体和广告业)很有可能正在不知不觉地让全球越来越不开心。有人说眼界开了是很糟糕的事情,活在今日的青少年,觉得自己长相不怎么样的可能性就要高多了。你在心里比较的对象是那些明星、运动员和超级名模,你整天都会在电视、脸书和巨型广告牌上看到他们。就算是长生不老也可能会导致不满。假设科学找出了能够医治所有疾病的万灵丹(基因工程),加上有效抗老疗程和再生治疗,能够让人永葆青春,那么,无数穷人就会感到空前的愤怒和焦虑。纵观历史,穷人和受压迫者之所以还能自我安慰,就是因为死亡是唯一完全公平的事。
三、人的快乐是由生化物质系统而定。
生物学家认为,我们所有的心理状态(包括主观幸福感)最根本的是由神经、神经元、突触和各种生化物质(例如血清素、多巴胺和催产素)构成的复杂系统而定。那些刚中了彩票、刚找到真爱的人,之所以会快乐地跳了起来,是因为血液中开始流过各种激素,脑中也开始闪现着小小的电流。
特别是人体的内部生化系统似乎就是对快乐多有限制,只会维持在恒定的水平。就像是个恒温空调系统,虽然遇到某些事件会让温度暂时有波动,但最后总是会控制调整回到原来设定的温度。但是对个人设定有所不同。如果说快乐的程度是由1到10分,有些人的生化机制天生开朗,就会允许自己的情绪在6到10分之间来回,大约稳定在8分附近,有的人大约稳定在4分附近,即使中了几千万的彩票,还是会相当忧郁悲观。所以已婚的人比单身的人更快乐,不一定代表是婚姻带来了快乐,也有可能是快乐带来了婚姻。那些生化机制天生开朗的人,更可能是比较理想的另一半。
有人说想要有长期的快乐,只能靠血清素、多巴胺和催产素。1932年,正值经济大萧条的时代,赫胥黎出版了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书中将“快乐”当成最重要的价值,所有人都要服用苏麻(soma,一种合成精神病的药物),这能让他们感到快乐,而且不影响生产力和工作。书中的政府是世界一体、统治全球,不用担心会爆发战争、革命、罢工或示威游行等威胁,所有人永远都是快乐的,这到底能有什么问题?赫胥黎笔下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背后有一项基本生物学假设:“快乐等于快感”。因为我们的生化机制限制了这些快感的程度和时间,唯一能够让人长时间、高强度感受到快乐的方法,就是操纵这个生化机制。
四、人的快乐源自于生命的意义感
快乐不只是“愉快的时刻多于痛苦的时刻”这么简单。相反,快乐要看的是某人生命的整体;生命整体有意义、有价值,就能得到快乐。快乐还有重要的认知和道德成分。价值观不同,想法也就可能完全不同,例如有人觉得养小孩就像是个悲惨的奴隶,得侍候一个独裁的小霸王,但也有人觉得自己真是满怀着爱,正在培育一个新的生命。正如尼采所言,只要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几乎什么都能够忍受。生活有意义,就算在困境中也能甘之如饴;生活无意义,就算在顺境中也度日如年。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有一个调查,就是请受试者描述自己一般上班日的全天行程,再分段一一评估他们究竟有多喜欢或讨厌这些时刻。他发现,大多数人对生活的看法其实会有所矛盾。让我们以养小孩为例。卡尼曼发现,如果真要计算哪些时刻令人开心,哪些时候叫人无聊,就单纯的数字来说,养小孩可说是非常不愉快的事。很多时候,养小孩就是要换尿布、洗碗、处理他们的哭闹和脾气,这些都算是没人想做的苦差事。然而,大多数家长都说孩子是他们快乐的主要来源。这就是生命的意义感。
我们知道中世纪的人们他们相信死后可以得到永恒的祝福,很有可能就会认为生活真是充满了价值和意义;相对而言,现代世俗子民如果不信这一套,就会觉得人到最后就只有死亡,迟早会被遗忘,没了任何意义。相对来说古代的人快乐指数会相当高。因为他们有着对来世的集体错觉,因而感觉生命充满意义吗?没错!只要没人去戳破他们的幻想,又为什么要不开心呢?从我们所知的纯粹科学角度来看,人类的生命本来就完全没有意义。人类只是在没有特定目标的演化过程中产生的结果。我们对生活所赋予的任何意义,其实都只是错觉。不管是中世纪那种超脱凡世的生活意义,还是现代人文主义、民族主义和资本主义,本质上都完全相同,没有高下之别。可能有科学家觉得自己增加了人类的知识,所以他的生命有意义;有士兵觉得他保卫自己的国家,所以他的生命有意义。不论是创业者想要开新公司,还是中世纪的人想要读经、参与圣战、兴建新庙,他们从中感受到的意义,都只是错觉与幻想。所以所谓的快乐,很可能只是让个人对意义的错觉和现行的集体错觉达成同步而已。只要我自己的想法能和身边的人的想法达成一致,我就能说服自己、觉得自己的生命有意义,而且也能从这个信念中得到快乐。某种角度上看这种快乐是一种自我的欺骗。
五、人的快乐需要认识你自己
如果快乐是在于感受快感,想要更快乐,就得操纵我们的生化系统。如果快乐是在于觉得生命有意义,想要更快乐,就得要骗自己骗得更彻底。但是快乐不仅是一种主观感受(不管是感官的快感还是生命有意义),他也需要一些客观条件。历史上大多数的意识形态认为,关于善、关于美、关于何事应为,都有客观的标准。从老子到苏格拉底,哲学家不断告诫人们:“认识你自己!”但言下之意也就是一般人并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自我,也因此很可能忽略了真正的快乐。弗洛伊德很可能也会这么想。
根据道金斯《自私的基因》理论,正如同其他动物,人类在自然选择的影响下,就算对个人不利,他们也会选择要让基因继续流传下去。大多数男性一生劳苦、终日烦忧、竞争激烈、需要不断战斗,就是没办法享受一下平静的幸福;但这是因为DNA操纵着他们,要他们为它自私的目的做牛做马。DNA就像撒旦,用一些稍纵即逝的快乐作为引诱,令人为之臣服。也许我们可以从宗教中汲取营养,2500年前,佛教认为,快乐既不是主观感受到愉悦,也不是主观觉得生命有意义,反而是在于放下追求主观感受这件事。许多人生就像在海滩上站了数十年,总是想抓住“好的海浪”,让这些海浪永远留下来,同时又想躲开某些“坏的海浪”,希望这些海浪永远别靠近。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这个人站在海滩上徒劳无功,被自己累得几近发疯。最后终于气力用尽,瘫坐在海滩上,让海浪就这样自由来去。忽然发现,这样多么平静啊!佛教给我们的建议是,除了别再追求外在成就之外,同时也别再追求那些感觉良好的心里感受了。
综上,人的一生永远在追求快乐的途中,这个过程外需要做好五点:一是求在健康、财富、名声及权利。这是基础,是生存发展必不可少的,但是对快乐影响力有限,还是内在的伦理和心灵。二是调整内心期望值,期望中下值更快乐。三是有抑郁症要赶紧吃药。四找个人生意义把自己骗的死死的,比如做老师最有价值了。五是认识你自己,挖掘更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