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来回奔波,年近耄耋的父母的确劳累,父亲由于晕车脸色发黄,情不自禁地说:“晕车也值啊!见到了许多乡亲们!”提起乡亲,父亲眼睛熠熠生辉。元旦放假,哥哥陪父母回了趟老家,去看一看魂牵梦绕的故乡,见一见朝思暮想的乡亲。
父亲高兴地就像个孩子,讲述着回老家的见闻,“你二叔得知我们回来,用电动车拉来自家地里收获的花生、山药、红辣椒,路上遇见正在村头晒太阳、打牌的邻里百舍,他们都向咱家跑来,咱院子里可热闹啦!” 二叔已经七十八岁了,大炼钢铁吃大锅饭的时候,二叔是村里的会计,分田到户大包干的时候,二叔任村委会主任,经常拿着《农村大众报》给大家传达党的农村政策,现在虽然老了,却不肯随女儿到城里养老,仍然坚持耕种那几亩地,见到父亲不忘感慨:“现在党的政策好,土地承包三十年不变,不仅不用缴公粮,政府还发给种粮补贴,现在又搞精准扶贫,帮助贫困户盖房子,免费建蔬菜大棚。” 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好过,自己却老了,悲喜之间,竟哭了起来。待平静下来,二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解释:“人老了不搁事儿,一激动就流泪。” 腿脚不灵便的秀兰大姨,和我母亲娘家是一个村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前一后嫁到我们鹿楼村。大姨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看我父母,紧紧拉着我母亲的手不舍得松开,不停地感叹: “秀荣妹妹,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 时民家的大嫂,一边亲切地叫着“大叔、大婶子”,一边问我父亲母亲是否还认得她。孟存叔家的傻儿子狗根,吃着我母亲给的糖果,吸着我父亲分发的香烟,不停地喊着“大爷,大爷!” 高兴地拍着手,跟在人群后面傻笑。邻居翠芹嫂子趁大家叙话的空,回家提来女儿从苏州快递来的营养品,非要送给我父母 …… 大家纷纷挽留我父母在老家住几天,到乡亲邻里家轮流吃顿饭。
父亲没有忘记年老的孟夏大娘,专程上门去看望。孟夏大娘心灵手巧,纺线织布,为我们裁剪过衣服。没有忘记帮着盖房子,做门窗打家具的老木匠七大爷,七大爷勤劳善良,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庄,目前是村里年龄最长的,已经九十八岁,脊背弯成一张弓,耳朵有点聋,身体还算硬朗,依旧天天背着粪箕子到田间,对土地无限虔诚,坚守了一辈子。
孟允叔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总是扛着个红十字药箱,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走东串西 。年少时我总是躲避他,胆小的我怕打针,他挨家挨户为小孩注射疫苗,我躲在床下不肯出来,他耐心等待,在院子里徘徊,我被母亲强拉着解开扣子,露出臂膀。尽管他面带微笑,用棉棒轻擦消毒,我还是心生胆怯,针还没扎在身上就开始哆嗦,即便他给糖豆吃,我还是冷眼相对。有一次,我踩着板凳拿厨柜里的馒头,凳子歪倒,磕破了头,母亲急忙用毛巾捂着流血的额头,领我去找孟允叔,他仔细为我清洗、包扎,缝了六针,没有流下伤疤,我才对他滋生好感,刮目相看。
我曾经熟悉的家乡,人勤地不懒。我清楚地记得谁家的辣椒最辣,谁家的西瓜最甜,谁家红彤彤的柿子先挂上枝头,谁家的桑树结的椹子变黑了,谁家的咸菜最好吃,谁家的馒头发得好,黑夜里谁家的狗叫得欢,谁家的羊群在路沟里吃草,谁家的鸭子在水坑里嬉戏。儿时的记忆总是深刻,挂在树梢上的月亮,总是又圆又亮,月辉温情似水,小伙伴们在月光下追逐着嬉戏着,踢毽子、“杀羊羔”、做迷藏。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仰望广袤而神秘的苍穹,看繁星闪烁,不时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听秋虫唧唧幽鸣,听凉爽的夜风与庄稼、树林说着悄悄话。
每年的八月下旬,酷暑渐渐降温,村庄在疯长的庄稼、树木里隐藏,田园里蔬菜郁郁葱葱,到处瓜果飘香。傍晚时分,炊烟袅袅,乡亲们在树下乘凉,邻居们毫不吝啬,相互分享自留地里收获的西瓜、甜瓜、脆瓜、甜枣、酥梨,一个个喜颜悦色,掸去劳作的疲惫。这一阶段,镇上的邮递员会隔三差五光临小村,送来一张张高校录取通知书。村庄沸腾了,乡亲们纷纷传递喜讯,夸奖着东家西家的孩子真争气,结伴上门祝贺,红纸包着浓浓的心意。二十二年前,我带着乡亲们的祝福与叮咛离别故乡,走进城市里的大学,走进城市里的工作单位。后来,年迈的父母为了帮我们兄弟姊妹照看孩子,也迁到城市居住,故乡便很少回去了。远离故乡,常常想起那首歌曲《父老乡亲》“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一声声喊我乳名。多少亲昵,多少疼爱,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小米饭把我养大,风雨中教我做人……”
漂浮霓虹的城市,故乡像璀璨的烟火,绽放在我的脑海。是啊,故乡是生命的根,牵动着游子的心。现在我们村水泥路通到了家门口,还安上了路灯,通了因特网,乡亲们种地再也不用牛耕人刨了,一律雇佣机器作业,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村庄越发寂静了。天南海北的游子常回家看看吧,斟满美酒,共敬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