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0赵构是个昏庸的人吗---十三道金牌?

小武出了盗梦时光鼎以后，坐在椅子上一直出神，一边消化着秦桧所说的内容，一边两眼看着天花板，半天没有说话。

八角听着耳机，喝着清茶，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神态甚是悠闲，一副有的是耐心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都不说话，对坐了半个多小时。突然间小武站了起来，对八角说：“我还有一个人要去采访，你再等我一会。”

八角没听清楚，连忙取下耳机：“什么？你想干什么？”

小武认真道：“事关重大，我不能只听信秦桧的一面之词，还得再采访一个人来验证一下。”

八角微笑道：“谁啊？莫非你想采访岳飞？打算再动用一次宝鼎？”

小武为难道：“刚才我也为了此事犹豫了半天。宝鼎的使用机会是十分珍贵的，为此桩公案动用两次已是极限了，故我觉得只能再访谈一人。”

“第一感觉，我也想去采访岳飞；但转念一想，可能宋高宗赵构才是那更合适的人选。毕竟想了解军事情况可以找岳飞，若想通晓政治背后的东西那还得问赵构，很多事情岳飞可能也一直糊涂着呢。”

八角呵呵大笑道：“有道理！你也开始越来越有政治头脑了。”

说干就干，但是小武决定在再次动用盗梦时光鼎之前要休息一会，使得头脑更清醒一些。于是他出去吃了午饭，再喝了些水，回来打盹儿了一会。八角倒是一直在喝茶听音乐，似乎你不跟他说话，他就可以永远坐在那里自娱自乐似的。

小武醒来后，洗了把脸，口含一片万能语言含片，又是一头扎进了盗梦时光鼎。这一次的搜寻比前次更加顺利，同样是在‘轸水蚓’星座的范围内，小武发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小湖，湖边上有个亭子，一看就是一派‘烟湖一片问渔舟，吴山越水恨悠悠’的景象。

小武凭直觉感到，在湖边亭外负手远望的一个残魂影像、肯定就是宋高宗赵构。正要上前，却发现残魂回入了亭中，似乎在案前挥毫写字。小武赶忙也进入了亭子，发现那是一个须眉皆白、面孔红润的老人，只是未穿龙袍，反倒穿着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潇洒随意。

小武连忙引导灵感返魂香罩住对方，很快就将赵构残魂请走，并带入了圆缘园。落座之后，小武开始寒暄：“您老的字写的很不错啊，很有功力！”

赵构一捋白须：“呵呵，还行。我自55岁退休，当上太上皇之后，主要生活就是练练字，以及到西湖上泛舟玩玩。字也练了有20多年了。”

“那我有个问题问您，可能比较直接，你别见怪啊？民间很多人都说，您是个昏庸的皇帝。”小武接口道：“但我知道你不是的。很多时候你都是在装糊涂而已，心里可明白着呐。”

赵构笑了笑，道：“我是不经常发表意见，很多事情任由朝臣争论、我都不置可否。这也是性格所致吧，我喜欢多观察、多思考。”

“那我心中的疑团很多，就不兜圈子了。”小武道：“首先，我想请您先评价一下秦桧和岳飞如何？他们可都是你手下最有名的文臣和武将。”

赵构含笑道：“没问题。此二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社稷重臣，估计无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要是没有我的话，他们的一生估计顶多是个普通小吏而已。”

小武谨慎道：“那你之所以会提拔重用这俩人，而不是别的官员，一定是因为你发现了他们身上有什么独特的东西，对吧？”

赵构点头道：“当然。我的提拔不会是没有理由的。秦桧综合能力很强，又能顾全大局，整个朝堂上不服他指挥的官员几乎没有。”

“而岳飞作战勇猛，尤其是思路新颖，不拘一格，打遍天下的女真猛士也屡屡栽在他的手上，正是我军不可多得的名将。”

小武又小心道：“他们既然这么有才，即使不是你当皇帝，其它皇帝也会提拔重用他们的吧？为什么你说，没有你的提拔、他们一辈子也当不了大官？”

赵构淡淡道：“怎么说呢？其实这两人的心理都有重大缺陷，也只有我能容得下，其它皇帝根本无法重用他们。比如说在北宋之时，秦桧和岳飞也都曾经历过官场和军界，那时候可有人重用他们？给他们施展抱负的机会？”

小武点头道：“好像的确没有哦。那你能不能给说说他们？先说秦桧吧？”

赵构微笑道：“好的。先说说秦桧，我和他的关系乃是上天注定的。在北宋的时候，我还是康王---最初我知道秦桧，是因为奉命去替他顶包。”

“当时金兵大举包围汴梁城，而城内的钦宗皇帝决定同金人和谈。这里面本来没有我的事情，因为正副使者乃是张邦昌和秦桧。”

小武试探道：“那他二人就主持投降去了？”

赵构摇了摇头，道：“不是。张邦昌性情圆滑，善做和事佬，派他去并不奇怪。不过秦桧当时年轻气壮，一力主张我宋同金兵死战，坚决不肯议和，所以他本来也不该去。”

“不过，朝里好几个大臣都推荐由秦桧与张邦昌一起担负和谈重任，于是他就上书推辞，说他本意只愿去金营下战书，但现在让他负责商讨如何割地赔款---这事他做不了---而且还撂摊子装病。”

小武故作惊讶道：“秦桧居然还有此事？”

赵构又笑道：“然而其它大臣说秦桧年轻、小病恢复很快，而且先前他还说要去金营当面指斥敌主帅粘罕，重申宋金的对等关系---所以很适合同张邦昌配合---谈判总是需要分唱红白脸的嘛。所以秦桧必不可少，还可以窥伺敌军虚实。”

“于是秦桧只得迅速‘痊愈’，跟着张邦昌一起去金营了，也不知道细节如何。只是后来粘罕来书说，为了体现会谈的诚意，我方除了派去宰相，还需要一个亲王才行。于是钦宗皇帝就指定我担任谈判副使，下一轮谈判就由我顶替了秦桧的位子、跟张邦昌一起去金营了。”

小武笑道：“那你不恨秦桧啊？”

赵构微笑道：“一切都是天意。不过此事或许也说明了，粘罕对秦桧不大满意。而当我去了金营以后，粘罕仍是不满意---宋金双方还在互相试探，也谈不出什么具体条件---于是他一边扣留张邦昌和我二人，一边又侧面观察。”

“一天在宴会上，粘罕故意让几个金将在后营比赛射箭，大约是想吓唬一下我和张邦昌。但我丝毫不惧，放下酒杯，也讨了一张弓去参加比赛。当时金人很惊讶，故意给了我一张200斤的最强弓，想看我笑话；但是没想到我拉开了弓，并射中了靶子！当时粘罕的表情很是惊讶。”

小武大为惊异，瞪眼道：“你居然能拉开女真人的最强弓？为什么？！我跟粘罕是一样的惊讶！”

赵构淡淡道：“我自小就喜欢骑马和射箭---能够跨马疾驰整天而不疲累，射箭也拉得开劲弓。军营中的强弓一般最多也就是200斤（1石5斗），而我的臂力要强于大多数武将，当然可以拉得开---倒是听说岳飞能够拉开300斤的弓，但我没有领教过---况且那种弓也不常见。”

“不然的话，大宋亲王那么多，钦宗皇帝为什么要派我这个九弟去金营？所以我打算绝不示弱，也为了不辱使命吧。而且粘罕当时还处于狐疑之中---他尚不清楚金兵是否有机会攻克汴梁城。如果军事上进展顺利，他就没必要跟我们多谈；如果确实打不下汴梁，再跟我们这些使者详谈不迟。”

小武点头道：“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赵构捻须笑道：“后来粘罕也确实打算和谈了。但我当面指责他拘押大宋使臣，哪有和谈的诚意？粘罕脸上挂不住了，就想抓我方的错误，比如说张邦昌只是次相、不是首相，应当是李纲前来与他谈判；又指责我不是亲王，而是武将冒充的。”

小武奇道：“那你们就一直跟粘罕吵架？”

赵构呵呵大笑道：“我的确就一直跟他吵架---反正我打定主意、扮演强硬角色到底，但这显然是不会有结果的。张邦昌站在旁边，虽然不参与争执，但也力证我的身份的确是亲王。”

“然而我们越是坚持，粘罕越下不来台---他干脆就不要跟我谈了，不论我是真是假；他致书钦宗皇帝，要求另派一个亲王来跟他谈判。”

小武瞠目结舌道：“就这样，粘罕把你给放了？”

赵构微笑道：“不久钦宗皇帝回书，将张邦昌火线提升为宰相，又改派了六哥---肃王赵枢来接替我为谈判副使，继续商议割地赔款的细节。”

“于是粘罕下令，将我这个‘冒牌货’乱棍打出金营---此后再也无人搭理我了。然后我决定暂时先不回汴梁，就近去南京应天府（商丘）整顿军马；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临时决定使我避开了靖康浩劫！最终成为太宗皇帝赵光义一系传承的三千皇族中唯一漏网的人！”

小武失笑道：“这只能说是天意了！不敢得罪金人的亲王全被抓了！唯一强硬斥责金人的亲王却被放了！呵呵，看似最危险的龙潭虎穴其实最安全！”

赵构淡淡道：“后来北宋灭亡，我便在南京应天府重新立都。秦桧是最先南下投奔我的人之一，为我谋划一切，出力甚多。从能力上讲，他确实很强，然而这也决定了他无法给别人做下手。只适合他去管人，没人适合去管他。所以在北宋之时，他在官场很受排挤，根本无法发挥。”

小武点头道：“所以你就直接把秦桧提拔到最高层了，是吧？让他去管人而不被人管，正好用其所长，那么秦桧不就没有缺点了吗？”

“缺点还是有的。”赵构缓缓道：“此人城府极深，关键时候看似滴水不漏，其实很不可靠。”

小武皱眉道：“你怀疑秦桧对你不够忠心，是吗？可据我判断，他倒向金国的可能性并不大。”

赵构摇头道：“并不是怕他倒向金国，这点我倒是毫不担心。金国能给他什么？能比我给的多吗？更何况金人从不可信，秦桧怎会相信他们？但秦桧即便忠于大宋，也不一定就忠于我。”

小武奇道：“你可是一手提拔他上去的皇帝啊，他怎会不忠于你？”

赵构冷笑道：“那么当兀术率军来临安捉我的时候，秦桧躲到哪里去了？苗刘之乱的时候，秦桧又在做什么？苗刘当时囚禁了我，却为何不囚禁他？”

小武哑然道：“这个……秦桧当时到底在做什么？”

赵构缓了一口气，道：“当然以秦桧之聪明，总是不难有合理的解释。比方说，苗刘二贼虽已政变，但还需拉拢一批重臣以控制局势；他正好虚以委蛇，拖延时间，徐图反制。这样一说，好像最后不仅韩世忠有救驾之功，他也有一份功劳似的。”

“然而反过来想一下，即便我被苗刘二贼所杀，他也没有损失。若是按照苗刘的计划，改立了一个三岁的小皇帝的话，他这个宰相控制朝政会更容易不是？”

小武愕然道：“你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赵构叹息道：“不过毕竟人才难得呀。很多事情非得秦桧去办，方才做得妥贴。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也不得不用他，但也是不能不防。”

小武眨了眨眼，道：“恐怕你是谁都防吧？听说你平日里派出了很多黄门太监，一直监视着百官和民间，对吗？”

赵构嘿然道：“这点也不用瞒你。我经历险死还生的次数多了---不得不多几双耳朵和眼睛，免得稀里糊涂的又被人暗算了。”

小武想了想，又道：“那么岳飞呢？你对他也评价一下如何？”

赵构缓了一口气，悠然道：“岳飞同我宋的大部分武将都不同。北宋那个时候，宗泽曾经栽培过他，想指点他一些我军正规的阵战法---然而他性喜野战，根本不愿意受阵图的拘束。”

“岳飞对战机的掌握和战术的运用出于天赋，故天生是我宋军中的一个异类。”

小武大讶道：“想不到你对岳飞的评价如此之高？是否因为只有他才能够对付得了兀术？而你对兀术一直很恐惧吧？”

赵构沉声道：“兀术是我一生中的大敌，我对他是很恐惧也很佩服。他的战法就仿佛汉朝时候的霍去病那样---千里奇袭、不靠后方，神出鬼没、以快打慢。”

 “相对兀术而言，我宋诸位老将的战法都太陈旧了，根本跟不上趟。即使有少量军队好不容易跟上了他的节奏，但在决战之时也很容易一触即溃。”

小武失笑道：“呵呵，没想到你居然很欣赏兀术！那我也直说一下自己的感受，你别生气啊。我感觉兀术像是只老鹰，而你像一只狐狸。所以我也很佩服你，因为你始终没有被老鹰抓住。”

赵构莞尔道：“的确如此。正因为我多次逃过兀术之毒手，所以对其特点最为清楚。非得有岳飞这样不限战法的武将，方能随机应变、对付兀术。此二人就仿佛是一时瑜亮，均胆大包天而富有想象力，其中岳飞似乎还略胜一筹。”

小武试探道：“既然你这么看好岳飞，又为什么不支持他北伐？民间还传说你连发了13道金牌圣旨，硬是将岳飞从北伐的路上拉了回来？”

赵构皱眉道：“这种流言你也信？若要岳飞回军，何须我出圣旨？只要让张浚或是秦桧知会一声，说道粮草已经供应不上，岳飞自然就会撤军。”

“此外，协同作战的其它几路人马也已同时撤退，岳飞所部自也不敢孤军深入。否则就好像兀术大军渡过长江那样，并不一定还能回得去的。”

小武点头道：“你这样说也有一定道理。但反正你觉得北伐是不可行的，对吗？这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让岳飞‘直捣黄龙府，迎二圣还朝’呢？民间可是一直都有这个传闻……”

赵构冷笑道：“这样讲话是没有脑子的。你仔细想想，若我军能够直捣黄龙府，那我就成了统一寰宇之君，武功之强更是远超我大宋的开国之君赵匡胤了！”

“若能如此，我当威震华夏，功盖三皇、德迈五帝！即便在古今所有王朝之中，也没有几人能与我相提并论了！到那时候，我还会担心两个亡国之君是威胁？即便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哥哥又如何？恐怕都不一定敢回来我身边吧！”

听了这番言语，小武张口结舌，但又无话可说。

“再者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以秦桧和岳飞为首的这批大臣都是我亲手提拔的，还放手让他们施展拳脚---朝中气象因此跟北宋之时大为不同。你觉得这批大臣有什么理由不效忠于我，却去效忠两个致国家和百姓于灾难之中的过气皇帝？”赵构又道。

小武对赵构的回答很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也觉得不无道理，于是又问道：“宋金两国互有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你想抓住时机和谈，休养生息一下，我也能够理解。但等南宋实力增强了呢？粮食丰收了呢？如果北伐，谁可以做北伐主帅？是张浚还是岳飞？”

赵构沉声道：“北伐的事情我也曾仔细思量过。假定其它条件全都齐备，还是需要有一个真正能主持全局的人来领导战事，不过张浚和岳飞都不行。”

小武惊讶道：“都不行？为什么呢？”

赵构缓缓道：“张浚在军方的威望够高，可是其战法思想没有脱出北宋时期的老思路，这样的打法金兵很熟悉，会导致我们物资人力耗费很多而收效甚微。至于岳飞么，战法倒是可以，但是威望不够，其它部队也多不愿同他配合。”

小武气道：“那就是没有主帅了？所以你就根本不打算北伐？”

赵构微微摇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曾经想过许久，如果北伐一定需要一个主帅的话，最合适的人，其实是---秦桧。”

小武下巴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问道：“秦桧？做北伐主帅？我没听错吧？”

赵构摇头道：“你没听错。我大宋一直以文制武，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秦桧也懂军事，尤其是大局观很好，知道如何取舍。而且他长期负责军需供应，军队的人都很服他。是故北伐之时，节制诸军、协同作战，也就只能靠他了。”

小武半晌才反应过来，转念又想起一事，于是道：“大宋的宰相领兵打仗的倒的确是有不少。先不说在北宋的时候就有好几位，即便是在南宋、在你们的后世，也有个‘韩侂胄北伐’。跟秦桧一样，韩侂胄也是宰相；可见以秦桧为帅，也并无不可。”

赵构好奇道：“是吗？那韩侂胄比起秦桧来又如何呢？”

小武摇头道：“韩侂胄志大才疏。他所在的时代南宋国力本来不弱，但是北伐不久就被金人击败，反而不得不赔款求和，并将韩侂胄的头颅献给了金人，以承担首先破坏合约的惩罚。”

赵构轻轻点头道：“嗯。轻易启衅，多半是这个结果。基本上秦桧的能力极强，其它宰相要想胜过他也是很难的。”

小武大笑道：“你也不用谦虚。基本上你的头脑绝对冷静，其它皇帝要想胜过你也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