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带女儿在公园里玩耍,小家伙远远看到一座白天鹅的雕像,便兴奋地跑过去抚摸着天鹅长长的脖子,仰起天真的小脸惊喜地对我说:“妈妈,你看,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小小幼童,也能活用诗词,呼之既出,令我甚感欣慰。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娃,粉嫩白净的脸蛋儿,天真灿漫的神情,那一抹童贞的诗意,如同迎面而来的微风和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小家伙开始能完整的背出第一首唐诗,是在一岁八个月的时候,用稚嫩的童声天真地吟着我们小时候都会的那首《悯农》,吃饭时有饭粒掉在桌上,会一字一句歪着小脑袋似有怜惜地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没过多久,她又能摇头晃脑地吟出“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这首《春晓》并不是我们教的,而是电视上每天下午准时播放的少儿节目,听了几遍,她居然也能通篇背的出来。再后来,她又学会了李白的《静夜思》、骆宾王的《咏鹅》、王维的《相思》。
女儿读诗,都是兴致使然,我们从不强加,高兴时,小家伙能一口气把学会的诗都挨个读一遍,不乐意时,一句也不肯开口,我们也并不强求,全凭她的意愿。每每听女儿吟诗,清脆明亮,天真可喜,像极了树枝上翠绿发亮的叶子,轻轻摘下一片,足以让我嗅到整个春天的芬芳。
想起我第一次读古诗,也是在咿呀学语的幼年时期,笨拙地跟在父亲后面读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稚嫩的我并未能理解其中的诗意,不明白明月和故乡有什么关联。成年后远离家乡,读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不禁潸然泪下,才终于懂得,千百年来最朴素的道理,古人早已经在诗中与我们分享。
“今日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皎皎云间的那轮明月,穿越了千年时光的婉约,依然流照古今,一样的悲喜清欢,一样的缱绻情思,皓月当中,流光千里,古人与今人的心绪,又有何不同?
少女时期,钟爱李煜的词,偏爱那一缕绵延不尽的忧愁,认为我懂得他的失意和无奈,认为可以在诗词中与之交为知音,不曾想,亡国的哀痛,臣虏的耻辱,岂是我一个黄毛丫头能够轻易懂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他一遍又一遍反复在词中抒发他的亡国哀愁,家国之恨,而我窥见的,是一种别样的精致的美丽。再没人能将忧愁表达的如此深远厚重,如此荡气回肠。
有相王之命,却无相王之才。才华横溢的南唐后主,是一位优秀的词人,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那一日,他金榜题名,欣喜若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昔日的困顿和不安皆已经化作青烟消散,今日且纵马扬鞭,将满腔畅快尽情挥洒在繁花簇拥的长安大道。
那一日,他高居殿堂,俯仰天下,终于建立起了一个菊花的帝王,他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然而他的帝国终是昙花一现,只消数月,帝国梦破灭。
那一日,他远在天涯,踽踽独行,那一轮渐渐沉落西山的红日,将整个天地都染上一层苍凉的悲色,“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春日将近,百花将残,莺鸟含泪,将春天的挽歌高唱,打湿枝头等待枯萎的那朵花,而他,已肝肠寸断。
那一日,他欣然入林,幽居空山,悠悠吟着:“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山静日长,有余花可醉,有鸟鸣相伴,只觉时光静好,年岁安和。此处可安享受一世清欢。
感谢古人给我们留下了这些美丽的诗词华章,让我们可以辗转于古今之间,经历这一番神奇的知遇。唐诗的壮丽,宋词的香绮,如同漫漫历史长河中的繁星闪耀。浩瀚星辰,璀璨如烟,只要一抬眼,无数悲欢离合,人间情爱的故事便可穿越重重光阴,与你我相遇。我亦只是寻常路人,在不经意间瞥见这美丽的景象,亦为这繁华倾了心,再不舍轻易转身。
余生所愿,但以诗词为约,与古人交游,每晚伴于灯下,一一阅尽唐宋的风雅,在纷繁迷乱的尘事中得以抽身,获得一份安宁。在岁月的风尘之中,依然寂静欢喜,明媚淡然,再不轻易将流光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