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对于有些观点,也是如此,譬如上个世纪常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在当下依然如旧吗?未必,尤其是现在的教育可谓是纯知识的机械化猎取,不经过人的心灵与精神之内化,缺乏知识真正生长的土壤和生气,力量又何在呢?就连它本身的获取过程也几乎未能显现力量的存在,只是徒增学习者被动地被压迫的厌烦罢了。
于是,何为学习?是如当下主要以机械性的记忆背诵为主的知识获取吗?显然不是,因为这种背诵记忆为主的方式,由于被动又机械且于学习者心灵和精神之外的行为,与那种始于学习者精神主体的主观能动的行为是截然不同的。我们来看看何为“知识”?网上的解释是:“知识是人类在实践中认识客观世界(包括人类自身)的成果,它包括事实、信息的描述或在教育和实践中获得的技能。知识是人类从各个途径中获得的经过提升总结与凝练的系统的认识。”综上所述,学习是人的心灵与精神的主观能动的行为,知识是“实践中认识”的成果,或者说是“在教育和实践中获得的技能”。这里就很好理解“学习知识”了,他是人类在“实践中认识”或“在教育和实践中获得的技能”的心灵与精神的主观能动性的行为。是源于实践并最终回归于实践的一种经得起检验的人类思维形式。
在这里,我更想谈谈写作这一学习过程。写作首先是一种主要以语言形式表现的人类精神活动;其次,写作的深层内涵是人类的精神领域里之思维逻辑的形式;而最根本的是,写作作为人类精神性创造活动柜,它的本质是人类赖以生存于世的一种基本方式。
台湾黄武雄教授在《学校在窗外》中曾说:“人存在的原始旨趣是什么?对我来说,在维生之外,创造是人的原始旨趣,而互动亦然。‘维生’、‘互动’、‘创造’,三者是人存在的三个支架,也似乎是人类天生所共有的原始旨趣。”我们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不难发现,在“人存在的原始旨趣”的三者中,除了“维生”是主要以物质的形式呈现的,其他两项“互动”“创造”都是主要以言语或语言呈现的。有人肯定会说,科学创造等活动不一定是语言,而是以其他比如思考、思想、思维的形式来体现的,然而,我们不要忘记,这里说的语言或言语只是外显与形式,其真正的内涵正是精神性的思考、思想与思维形式。所以,如果这样一说,我们没有人会反对,即便是“维生”的物质形式体现的生产活动又怎能离开思维呢?于是,说写作的语言或日常生活之言语的精神或思维的创造,是人类的一种以语言或言语体现的精神性活动,在这一层意义上说,写作是人类赖以生存于世的基本方式,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写作是人的精神即思维的训练,站在这样的高度来看写作。我们还能以“游戏文字”的写作心态来对待吗?当下传统的语言应试下,写作这一精神的创造性思维早已被糟蹋得遍体鳞伤了。在这样的应试体制下,语文教育的机械化与僵死化,语言文字的精神内核被剥离化,已是昭然若揭的了。于是,写作上言语精神的空心化,人也逐渐在语言的精神性丰富内涵之缺失下的长期使用与驯化下变得索然无味,这样以来,逐渐出现言不由衷的写作者或如此这般的作品也就见怪不怪了,那是由于随着语言的精神性内涵与生气的抽离而丧失的结果。在索然无味无神的语言文字的反复训练下,人的精神或思维的本质又再次逐渐被掏空,写作训练本就是一种以语言文字为载体的形式训练,但是,语言文字为主体的写作训练的内里是人的精神和思维的运作,写作者运用的是毫无思想精神内核的“语言文字的尸体”,长期下来,流经写作者心灵、精神和思维的语言自然把人的这些本质化的东西被剥离,人也就自然空心化,人也必然训练成行尸走肉了,写的不是体现自我内心精神的文,说的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写作,真正忠于自我,就得从人的心灵与精神出发,做到“我手写我心”;杜绝那种“言不由衷”甚至是“阿谀奉承”吹牛拍马的违心之言。这样的后果,不仅是写作的书面文章的德性之恶,更是对人性深处的日益侵蚀与扭曲,从而形成人之为人处世德行之恶,那是极其败坏自我也败坏社会的行为。
因此,写作,正如阅读一样,对人的性灵的孕育与滋养,是在岁月的读写过程中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塑造完成的。从这个高度去看语文学习,我们就不得不高度警惕,读写的训练,不仅是对知识的获取和行为的培养,而是对读写之人的主体在人格本质上的塑造,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的。尤其是一个经历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的儿童、少年到青年的人生最紧要的阶段,语文学习绝不仅仅是知识学习那么简单的,因为,知识的学习,前面谈到的,本就不应该是人被动地灌输而机械地接受,或者以人格被奴役的身份被给予,那样的知识不但不是知识,因为既没知(智慧)也没有识(发现),反而把人驯化成一种奴性而败坏了对知识以及智慧学习的胃口,这也许就是当下的学生对学习的厌倦的根本原因,这样的学校教育中,知识的获取缺乏了生活的实践性,自然也就没有人主动参与猎取的兴趣,即便是就知识成分而言也难以赞同?更遑论有什么精神力量呢?所以,我常说,那些真正爱阅读的人,自然也爱写作,这过程就在于阅读而来的知识才是随着思考之精神参与的真知识,是经过了人的主动积极猎取筛选而内化为己的,于是,这样的知识,有了精神活跃性与思维灵动性的盎然在线,写作就能自然兴发而不勉强,这样的由读而写的自发进而自然的过渡,才是真正的学习知识,既包含我们常说的广泛的文化知识,更是专指写作的特殊知识。这样的阅读,当然不局限于书本的阅读,也指人世社会之经历的“阅读”——体验感受。写作,无非就是内外两个世界的阅读与书写。这样的知识,才是可以直接转化为人的能力的,因而是真正有力量的。
真正的学习过程,应该是符合人的性情的,唯有如此,才能变他者为己用,这样才能使知识形成能力,也才可以真正完成“知识就是力量”的使命。一切知识的学习与获取,必须经历这个外在于己的纯知识到内化于我的能力的转化,才能完成人的知识学习之使命,写作上,教师的指导,无论是技巧的点拔还是能力的训练,都只是外在于学生写作的实践的,于是,必须使这个外在于学生写作者主体的知识与能力,让学生通过心灵与精神的吸收并内化,正如蚕吃了桑叶后吐丝这样的过程,学生方能完成写作的学习并在反复实践过后的习得成为自己的能力。这是由写作的本质——精神与思维的虚无形式决定的,不能通过蛮横之力去传递与授予学生写作能力的根本原因。只有在大量的阅读并由学生在此过程中自我选取写作所缺与所需能力来学习并内化为己。即便在学生最需要老师指导的地方与时候,也必须是在写作中遇到问题想要学习,才会迸发出学习的欲望,这个时候,老师的指导才恰逢其时地雪中送炭,才会让学生久旱逢甘霖般地学习与接受。其实,这样的学习,对于写作知识学习而言,并不是最佳与最自然的,因为,它无法和在阅读中学习写作相提并论。自发自由地阅读,由阅读中学习写作,是一种真正的心灵与精神之心流的心领神会,这个过程是不带有丝毫的强迫性的,即便有所谓的强迫,因为有时候会遇到高难度或真正有挑战性的阅读,那也会因为心有所属也即一物降一物式的因素,那不过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上自然心流,所以,在阅读中,阅读者所要学习东西即便是再难的知识,也依然会是自然而然地内化于己的。因次,写作,就语言和技巧上,主要是要向阅读主动学习而非老师被动指导学习的。
然而,就精神深邃与广阔而言,它更要向自我精神深远和思维灵动去学习。
写作,就其本质是人的精神的开发创造性活动,写作者精神的丰厚和积淀,决定于他在写作的领域获得的写作成就大小,因为,真正的写作,绝不是模仿,而是开创。于是,就是向前人已经涉猎过的领域之外的一切未被涉猎的领域进军,而这一写作行为,就是意味着写作者不要拾人牙慧,要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时刻不断向自我心灵与精神的“未开垦的处女地”出发与精进。唯有如此,方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屡次创造出新的作品,拥有思想与精神的制高点,才能够做到思想的不拘一格与精神的深广浩渺。写作,表面是语言和文字的行走,深层是精神与思维的运作。思维,不仅是人之语言与书面世界的思考与运转,更是人在俗世为人处世的现实行走与塑造,所以,从这个方面而言,写作的训练,就是人生的谋划与发展。写作小世界,人生大舞台,写作是一个诗意化的人生的模拟。一个真正擅长语言文字运用的人,必然是于人生舞台俗世生活不俗而大雅的人,这样的人虽没有诗人的气质才情但必有诗意浪漫的人生。于是,写作,又俨然变身为人生这一枯燥乏味的囚牢和虚无空洞的旅程的调味品与化腐朽为神奇的精神宝盒。这些身份的转变,不仅取决于写作者心灵与精神的空乏还是丰厚,更在于写作者思维是否具有灵动曼妙的演变,可以说,写作之于人,可大可小,或虚或实,从而可以安身立命;可以沽名钓誉,自然可以荣华富贵。但于人的精神和心灵而言,是灵魂的寄托是境界的升华。
写作,涵盖人类的内外世界,就内容上无所不含,就精神上是无所不能。因此,身为真正立言为目的的写作者,应化天地之气为人生之养,应以生命灌注,用灵魂付之。唯有如此,方可让人之精神安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