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林默的"古今斋"开在老城区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这家古董店不大,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褪色的字画、缺角的瓷器、铜锈斑驳的香炉,还有那些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来历的小玩意儿。十月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潮湿的空气让店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这天傍晚,雨势稍歇,林默正打算提前关门,店门却被推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走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方形物件。
"老板,收东西吗?"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默打量着老人。他约莫七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像是刚从工地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布满血丝,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与林默对视。
"要看是什么东西。"林默谨慎地回答。
老人颤抖着手揭开红布,露出一面铜镜。镜面约八寸见方,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镜背是龙凤呈祥的浮雕,但已经氧化得发黑。最奇怪的是镜面——历经岁月却异常清晰,没有一丝铜镜常见的氧化斑点。
林默伸手想接过镜子,老人却猛地后退一步:"不能直接用手碰!要用布垫着!"
这个反应让林默心头一紧。在古董行当摸爬滚打多年,他知道有些老物件确实有特殊的禁忌。他转身从柜台取出一块绒布,小心地接过铜镜。
镜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林默对着光线转动镜面,惊讶地发现这面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的铜镜,竟然能照出比现代玻璃镜还要清晰的人像。只是当他凑近细看时,镜中的自己却有些异样——五官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这镜子...有什么来历吗?"林默试探性地问。
老人眼神闪烁:"从老宅拆出来的...柳家老宅,城东那个。家里人都说这镜子不干净,让我赶紧处理掉。"他搓着手,"老板,您给个价吧,我急着用钱。"
林默听说过柳家老宅。那是座有百年历史的老宅院,最近因为城市规划要被拆迁。坊间传闻那宅子不太平,前后住过几户人家都出了事。
"您知道这镜子原先是谁用的吗?"林默又问。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找别家!"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吓了一跳。他再次检查镜子,工艺确实精湛,若是真品,价值不菲。虽然心中隐约不安,但职业本能让他不愿错过这件可能值钱的古董。
"八百。"林默报了个低价。
"一千五,少一分都不行。"老人坚持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急迫。
最终以一千二成交。老人接过钱后几乎是跑着离开的,连找零都不要,仿佛在逃离什么。林默望着老人仓皇的背影,低头看看手中的铜镜,不知为何后颈一阵发凉。
当晚打烊后,林默将铜镜带回了家。他的公寓就在店铺楼上,一室一厅,简单整洁。他把铜镜放在书房的古董架上,和其他收藏品摆在一起,然后去洗澡准备休息。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林默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他猛地关掉水龙头,浴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水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镜子上蒙了一层水雾,林默伸手擦了一下,突然僵住了——在水雾朦胧的镜面上,隐约有个红色的人影站在他身后。
他猛地转身,浴室空无一人。
"见鬼了..."林默嘟囔着,匆匆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出浴室时,他总觉得走廊尽头的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但打开灯又什么都没有。
回到书房,林默发现铜镜的位置变了——原本放在架子中间的它,现在紧贴着边缘,像是被人移动过。他皱皱眉,以为是记忆出错,重新把镜子放回原位,然后坐到电脑前准备查查类似铜镜的资料。
刚输入几个关键词,书房里的温度突然下降。林默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空调——根本没开。就在这时,铜镜的镜面泛起一层雾气,如同寒冬里人呼吸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
林默屏住呼吸,盯着那面诡异的铜镜。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凝结成水珠,顺着镜面滑下,如同眼泪。更可怕的是,在水雾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惨白的皮肤,黑洞般的眼睛,鲜红如血的嘴唇。
"谁...?"林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镜中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林默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跌下来。等他再爬起来时,镜面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林默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想打电话报警,又觉得荒谬——他能说什么?一面镜子吓到他了?他深吸几口气,决定先把铜镜收起来。就在他伸手要拿镜子时,书房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冲过去拧门把手,却发现门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与此同时,他感到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脖子后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滚开!"林默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大吼。
什么都没有。房门突然松动了,他踉跄着冲出去,直奔卧室,把门反锁,然后钻进被子里,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蜷缩着。那一晚,林默开着所有的灯,半睡半醒间总听到有女人在低声啜泣。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林默才敢走出卧室。他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个房间,一切如常,铜镜安静地待在书房架子上,仿佛昨夜的恐怖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但林默知道不是。他决定去找陈明——他大学时的好友,现在是民俗学教授,专攻民间信仰和灵异现象。
大学教职工宿舍里,陈明听完林默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但眼神锐利如鹰。
"你说镜框上有符文?"陈明问道,"能画给我看看吗?"
林默凭着记忆在纸上画出那些奇怪的符号。陈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这是很古老的封印符文,我在一些关于'阴阳镜'的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阴阳镜?"
"传说有些镜子能连接阴阳两界,活人照了能看到死人,死人照了能显形在阳间。"陈明推了推眼镜,"如果这面镜子真的来自柳家老宅...我好像听说过一些传闻。"
陈明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发黄的县志,翻到某一页:"七十年前,柳家有个小姐叫柳如烟,据说生得极美,却突然在闺房中上吊自杀。死时穿着红嫁衣,脚上绑着秤砣——这是非常恶毒的镇魂法,防止死者魂魄离体报仇。"
林默感到一阵恶寒:"你是说...这镜子可能是她的?"
"很有可能。民间传说穿红衣自杀的人怨气极重,会化作厉鬼。"陈明合上书,"更糟的是,如果这面镜子真能连接阴阳,那么它可能就是柳如烟留在阳间的'门'。"
林默想起昨晚镜中那张女人的脸,胃部一阵绞痛:"那我该怎么办?把镜子扔掉?"
"恐怕没那么简单。"陈明摇头,"这种被诅咒的物品,扔掉只会让怨灵更加愤怒。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这面镜子和柳如烟的事,才能找到破解之法。"
就在这时,林默的手机响了。是他店里伙计打来的,声音惊慌:"老板,你快来店里!出事了!那个卖镜子的老头...他死了!"
林默和陈明赶到医院停尸房时,警方已经做完初步检查。老人是在建筑工地的临时宿舍里被发现的,死状极为诡异——他坐在床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最奇怪的是,法医发现他的眼球表面有细小的裂纹,就像...就像镜子碎裂的纹路。
"死亡时间大约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法医说,"也就是他把镜子卖给你后不久。"
林默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陈明低声问警官:"死者生前说过什么吗?"
警官翻看记录:"同宿舍的工人说,老人回来后一直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她出来了'、'镜子破了'之类的话。半夜他们被老人的惨叫声惊醒,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警官压低声音,"他们说老人死前一直在喊'别看我!别从镜子里看我!'"
离开医院后,林默和陈明直接去了柳家老宅。老宅已经拆了一半,残垣断壁间透着凄凉。他们找到工地负责人,谎称是记者要写拆迁报道,想了解老宅的历史。
"这宅子邪门得很,"负责人吐着烟圈说,"拆的时候工人总说看到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没人的房间里走动。上个月还有个工人从二楼摔下来,非说是被人推的,可当时他周围根本没人。"
"您知道柳如烟的事吗?"陈明问。
负责人脸色一变:"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那都是老黄历了..."他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我爷爷那辈人说,柳家小姐不是自杀,是被活活逼死的。她怀了不知谁的孩子,柳老爷觉得丢人,就...你们懂的。死后阴魂不散,宅子里经常闹鬼,后来就没人敢住了。"
回程路上,林默感到一阵阵发冷。天色渐暗,街灯亮起,他无意间看向商店橱窗,惊骇地发现玻璃反射中,自己身后跟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他猛地回头,街上空空如也。
"怎么了?"陈明问。
"没什么..."林默强作镇定,但心里知道,诅咒已经开始生效了。
当晚,林默又做了那个梦。梦中他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的自己慢慢变成那个红衣女子。她伸出苍白的手,穿透镜面,抓住林默的手腕。她的手指像冰一样冷,指甲却鲜红如血。
"找到你了..."女子轻声说,声音如同指甲刮擦玻璃,"所有照过这面镜子的人,都要死..."
林默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赫然有五道青紫色的指痕。